北京的春天总裹着槐花香，我陪楼下的李婶办海撒手续那天，她怀里揣着老伴儿生前的搪瓷茶缸——缸身印着“北戴河留念”，是三十年前他们第一次旅行的纪念。李婶说，老伴儿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念叨：“等我走了，把我撒去海里吧，咱年轻时候去北戴河，你踩湿了鞋，我背着你走了二里地，那片海记得咱的模样。”在北京，越来越多人选海撒，不是图“省事”，是海里藏着太多未说出口的牵挂：是童年跟着父母去塘沽赶海的小桶，是恋爱时和爱人在青岛看日出的围巾，是退休后带孙子去秦皇岛捡贝壳的网兜，海是北京人刻在日子里的“旧时光”。
办海撒的第一步，是把“心意”变成“手续”。李婶说她没跑冤枉路——提前三天去社区开了证明，工作人员听说要办海撒，特意把A4纸印得方方正正：“这份留着，想他的时候能翻翻看。”需要的材料其实很“接地气”：火化证明（就是殡仪馆给的那张红色单子）、派出所开的户籍注销凭证、家属身份证，还有一张填好的《海撒申请登记表》。不用怕填错，社区的阿姨会帮着核对，实在不懂打12345，接线员会慢慢念：“第一步找社区，第二步找派出所，第三步找殡仪机构，没错的。”
接下来要选“陪他走最后一程”的人。北京的海撒都是民政局指定的官方机构，比如北京市殡仪服务中心，李婶选了集体海撒——春天风小，海水暖，“老周一辈子怕凉，春秋季的海像他睡前焐热的被窝”。机构会提前一周发“温馨提示”：带一束白色或黄色菊花（别买太艳的，海喜欢安静）、穿软底鞋（船上甲板滑）、备个保温杯（海风刮得嗓子干）。李婶还偷偷装了把老伴儿的钓鱼线：“他总说钓鱼要选‘沉底线’，这次让线带着他，沉到海里最舒服的地方。”
到了海撒当天，李婶起得比平时早两个钟头，把老伴儿的鸭舌帽戴在头上——帽檐磨得起了毛，是去年冬天他去什刹海钓鱼冻红了耳朵，李婶特意买的。集合点在东直门公交枢纽，大巴车直接开去天津港。车上的主持人说话像邻居大姐：“等下上了船，先听我念悼词，然后按顺序撒骨灰，别着急，海风会把花瓣吹得慢，让咱跟亲人好好告个别。”船开出去二十分钟，主持人拿起麦克风：“今天我们送张建国先生回家，他是个爱钓鱼的老北京，是疼老婆的好丈夫，是宠孙子的好爷爷……”李婶攥着茶缸的手开始抖，她把骨灰盒打开，里面放着钓鱼线和一小包茉莉花茶（老伴儿每天早上要泡的），然后把骨灰和花瓣混在一起，轻轻撒进海里。风刚好吹过来，花瓣飘在水面上，像一群慢腾腾的蝴蝶，李婶对着海面说：“老周，你看，这海跟咱当年去的北戴河一样蓝。”
海撒的“收尾”，是把思念“安个家”。机构给李婶发了一张《海撒纪念证书》，上面写着经纬度：“北纬39°48′，东经117°35′”。李婶把证书贴在冰箱上，每天煮面的时候都会看一眼：“老周，今天煮了手擀面，放了你爱吃的卤豆腐。”骨灰盒她没扔，洗干净后装了一把从天津港捡的沙子——沙粒里混着点贝壳碎，像当年他们在北戴河捡的那样。“这盒子留着，家里还有他的味儿。”李婶说。
现在李婶常去海边，不是特意去的。有时候逛超市看到“北戴河牌”罐头，就想起老伴儿当年蹲在礁石上吃罐头的样子，于是坐地铁去塘沽。她坐在当年背她的那块礁石上，把罐头汁倒进海里：“老周，我给你带了罐头，还是当年的味儿。”海风把她的白发吹起来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