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蹲在海边的礁石上，听隔壁阿婆讲她爷爷的故事——那个在渔船上漂了一辈子的老人，临终前攥着阿婆的手说“把我撒回海里，我要陪着鱼群，看着你们收网”。那时候的海葬，在沿海村子里是最“顺理成章”的归宿：渔家人把海当作母亲，出生时用海水洗去胎脂，去世后回到海的怀抱，是“回家”，更是“团圆”。可如今再聊起海葬，不少人会皱着眉说“不吉利”，这中间的转变，藏着太多时代的错位与认知的偏差。
为什么曾经的“回家”变成了“不吉利”？最直接的误解，来自“消失”的焦虑。现代人习惯了用“实体”锚定怀念：墓碑上的名字、坟前的青草、清明烧纸的烟，这些“看得见摸得着”的痕迹，是连接生者与逝者的纽带。而海葬呢？撒入海中的骨灰会慢慢融入海水，没有墓碑，没有坟茔，甚至连“归处”都找不到具体坐标。有人说“撒进海里就像没了根”，有人怕“亲人的魂会在海里漂着，找不到家”——这种对“不确定性”的恐惧，悄悄把“海葬”和“不吉利”画了等号。可他们不知道，现在的海葬早已不是“随意一撒”：民政部门会指定生态海域，撒骨灰时会鸣笛致哀，不少家属还会在撒放处系上纪念漂流瓶，甚至在网上建立“海洋纪念馆”——那些看不见的怀念，从来都没有消失，只是换了一种更温柔的方式存在。
更深层的原因，是文化情感的“断代”。以前的沿海人，对海的情感是“血脉相连”：男人出海打渔，女人在岸边织网，孩子们光着脚追着浪花跑，海是饭碗，是玩伴，是刻在骨血里的“根”。可随着城市化推进，越来越多人离开海边住进高楼，对海的认知变成了“旅游景点”“短视频里的蓝色背景”，甚至是“台风”“海啸”的代名词。当海从“母亲”变成“陌生的存在”，海葬自然失去了情感支撑——你会把亲人的骨灰撒进一个“未知的、可能危险的地方”吗？更别说传统丧葬观念的“加固”：几千年来“入土为安”的思想刻进中国人基因，“土”是稳定、归属，而“水”是流动、不确定，海葬作为“水葬”的一种，天然和传统观念“相悖”，这也让很多人觉得“不吉利”。
还有些误解来自信息的“以讹传讹”。比如有人说“海葬会让亲人灵魂‘不得安宁’”，可实际上，沿海传统信仰里，海是“包容一切的神灵”：渔家人出海前拜妈祖，遇难渔民会被海“接走”，海葬从来是“荣耀”的归宿。再比如有人说“海葬会污染海洋”，可科学数据显示，骨灰主要成分是磷酸钙，不会对海洋生态造成伤害，反而会成为浮游生物的“养分”——那些关于“不吉利”的说法，大多是没有验证的“想当然”。
所谓“吉利”从来不是形式的“规定动作”，而是“心意的安放”。阿婆现在还会每天去海边坐一会儿，摸着礁石说“我爷爷就在海里，风一吹，浪花拍礁石的声音，就是他在跟我说话”。那些觉得海葬不吉利的人，或许该放下对“形式”的执着——当你站在海边，闻到海风里的咸腥味，想起亲人说过“想看看海里的星星”，你会明白：最珍贵的怀念，从来不在土里、碑上，而在你每次想起他时，心里涌起的温暖。
海葬没有变，变的是我们对“归宿”的理解。它不是“不吉利”，只是更贴近自然、符合现代环保理念的选择——就像阿婆说的“海从来都不刻薄，它会把每一个爱它的人，都好好藏在浪里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