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的风裹着潮白河的水汽吹过来时，王阿姨正蹲在草坪上，把一束小苍兰放在一块刻着名字的石砖前。砖上的字是“陈建国 1952-2021”，旁边用小字刻着“老伴，今天是你生日”。这是她第三年来看老伴——去年春天把骨灰撒进渤海湾时，她攥着空骨灰盒哭了一路，总觉得“连个说说话的地方都没有”，直到今年邻居告诉她，顺义的潮白河边有座海葬纪念塔。
很多选择海葬的家属都有过这样的纠结：把亲人的骨灰托付给大海，是想让他们归于辽阔的自然，可心里的思念像团乱麻，总得找个“线头”系住。于是北京市民政局在2018年建了这座纪念塔——它不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，偏安在顺义区李桥镇的潮白河畔，紧邻潮白河森林公园，像藏在自然里的“思念信箱”。
往具体了说，纪念塔的位置很好找：从市区往东北方向走，顺着通顺路到李桥镇，再拐进潮白河森林公园的东侧入口，远远就能看见一片低缓的建筑——不是高耸的塔尖，而是像波浪一样起伏的石墙，墙面凹凸不平，像被海浪拍过的沙滩。走近了才发现，每一块石材上都刻着逝者的名字，有的名字旁边留着家属的手迹：“爸爸，上次带小孙子去海边了，他说看见浪花就想起你”“妈妈，我学会做你最爱的红烧肉了”，铅笔印子被风刮得有点模糊，却比任何碑文都让人鼻酸。
周围的环境像被精心“熨”过——柳树的枝条垂到水面，草坪软得能埋住脚踝，木质长椅的扶手上磨出了包浆，显然经常有人坐。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蹲在名字前，把手机放在砖上播放《小星星》，她说这是弟弟生前最爱的儿歌，以前每晚都是她唱着哄他睡觉；旁边的大叔端着保温杯，对着名字絮絮叨叨：“老周，昨天钓了条二斤重的鲤鱼，要是你在，肯定要跟我比谁做的鱼好吃”；还有对老夫妻互相搀扶着，摸着同一块砖上的两个名字，轻声说：“咱们俩以后也来这儿，跟孩子们说说话。”风把河水的腥甜吹过来，混着草叶的清苦，没有人觉得陌生，反而像回到了小时候的院子。
其实找纪念塔的路没那么复杂：坐公交可以乘924路到李桥站，往潮白河方向走十分钟；自驾走京平高速转通顺路，看见“潮白河森林公园”的牌子就到了。可对家属来说，这不是一段“路程”——是“回家”的路。王阿姨说，第一次来的时候走错了方向，问路边卖水果的阿姨“海葬纪念塔在哪儿”，阿姨指了指河边：“就那片像波浪的房子，你往那儿走，闻着河水味儿就到了。”那天她沿着河岸走，风里飘着河水的腥甜，忽然就想起老伴生前爱钓的潮白河鲤鱼，想起他蹲在河边举着鱼竿喊“老婆子，快来看”，眼泪一下子掉下来，可脚步却越来越稳——原来思念真的有“气味”，跟着气味走，就能找到“家”。
有人说海葬是“让亲人消失”，可这座纪念塔偏要告诉你：不是的。那些撒向大海的骨灰，变成了潮白河的一缕风，变成了柳树上的一片叶，变成了石砖上的一个名字——它们从来都没走。王阿姨摸着老伴的名字，把小苍兰的花瓣轻轻放在砖缝里：“老头子，今年的小苍兰开得比去年好，你闻闻。”风刚好吹过来，花瓣飘了一下，像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。远处传来河水拍岸的声音，像极了老伴生前的呼噜声，她笑了，坐在长椅上，掏出手机翻出孙子的照片：“你看，小宇会跑了，昨天还喊‘爷爷’呢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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