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海风裹着咸湿的雾气,漫过山海关外那道探入渤海的“龙头”——老龙头的城砖刚被晨光浸暖,墙缝里的衰草还凝着露,像谁在岁月的褶皱里藏了串透明的珍珠。我顺着砖路往上走,鞋跟敲在老砖上的声音,像碰响了一台旧留声机,带着股被海风浸软的旧意。

站在澄海楼前往南望,长城像条疲惫的苍龙,把脑袋沉进渤海深处。当年徐达筑山海关时,大抵是怕这条“龙”没处扎根,才让它的头扎进海里。后来戚继光来守边,又把海长城往海里推了推,用花岗岩块砌的根基比岸上的砖更结实。我蹲下来摸那些石头,表面磨得像老水手的手掌,粗粝里带着温——浪打了几百年,倒把石头泡出了人气,每道纹路里都藏着海风的故事。

山海关景区老龙头图片-1

澄海楼的木柱上留着明清文人的题字,虽经修复,墨色里的风涛味还在。康熙写的“雄襟万里”最显眼,笔力沉雄得像能撞开海风。楼下的入海石城更有看头,半人高的花岗岩块缝里塞着老藤,涨潮时浪拍城脚,水花溅在脸上咸得发疼,突然就懂了“长城连海水连天”不是诗句,是真真切切的感受——长城不是结束在海里,是从海里开始,要守着身后的万里江山。

上午十点景区热闹起来。穿汉服的姑娘在海神庙前拍照,红裙衬蓝瓦,发间珍珠簪闪着光,像从旧画里走出来;戴鸭舌帽的老头在城墙上放风筝,纸龙尾巴差点缠上澄海楼飞檐,他笑着拽线:“慢着,别碰着老房子。”入口的海鲜摊飘来烤鱿鱼香,穿花围裙的大姐喊“刚捞的,热乎”,声音裹着盐味比喇叭亲切。小朋友咬了一口鱿鱼皱眉头:“好咸!”妈妈捏他的脸:“这是海的味道呀。”

傍晚夕阳把老龙头染成金红,长城的影子在海里拉得很长,像条游动的龙。我坐在城墙上看日落,旁边老太太织着毛衣,线团被风吹得飘起来,她笑着拢进怀里。远处渔船归来的汽笛声裹着海风飘来,比任何介绍都安心。

导游说老龙头是长城起点,可我觉得它是“归处”——长城从这里出发走了万里,最后回到海里;我们从四面八方来,最后回到生活里,可老龙头会一直在这里,守着海、风,还有每个来找它的人。

风又吹过来,咸咸的。我摸了摸身边的砖,衰草干了,露水压的痕迹还在,像串小珍珠。夕阳更低了,我的影子和老龙头叠在一起,倒像成了长城的一部分——这片鳞、那根须,跟着它一起,守着海,守着岁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