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海风裹着咸湿的水汽钻进衣领,我抱着奶奶的骨灰盒站在礁石上。盒子轻得像她临终前的手——瘦得只剩一层皮裹着骨头,却还攥着我的手腕说“别买墓地”。爸爸递来一把月季花瓣,花瓣上还沾着晨露,是从阳台奶奶种的那盆里摘的:“妈生前爱用月季瓣泡 tea,混着撒,她会喜欢。

奶奶的一辈子都泡在海里。她是渔船上长大的女儿,三岁跟着爷爷出海,七岁就能认得出台风前的云——“像被揉皱的蓝布,藏着风的牙”。嫁过来后她总往海边跑,哪怕后来住到城里,也要每周坐公交去看海。“海是娘胎。”她蹲在沙滩上捡贝壳,身后的浪卷着碎光扑过来,“我爸当年把我生在船上,脐带是用渔线剪的,洗身子用的是海水——你说,我是不是海的女儿?”去年秋天她查出来肺癌,躺在病床上还盯着窗外的海,说“你看那浪,像不像我小时候骑的木盆?那回我跟着船飘了三里地,爷爷捞我上来时,我正抱着条石斑鱼笑”。

决定撒海那天,叔叔拍着桌子骂“不孝”。爸爸把奶奶的旧渔船模型往桌上一放——模型是用当年的船板做的,船舷上还沾着当年的海盐,那是奶奶五十岁生日的礼物。“你忘了婶子当年捞你的事?”爸爸声音哑得像砂纸,“你掉水里那年,她跳下去时鞋都没脱,说‘海是咱们的妈,不会呛着你’。”叔叔盯着模型上的渔灯看了半天,突然蹲下来,手指摩挲着船板上的刻痕——那是奶奶刻的“海的女儿”。“我记得。”他抽抽搭搭的,“那年我发烧,婶子用海水给我擦身子,说‘海的凉能退火’,后来我好了,她却冻得感冒,躺了三天。”

撒海的时刻很静,只有浪打礁石的“啪嗒”声。我打开骨灰盒,里面除了骨灰,还有奶奶的几件“宝贝”:半块用红布包着的海盐(那是她当年从西沙带回来的)、一枚用扇贝壳做的发卡(是我小学时给她做的),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——是她病中写的,字歪歪扭扭:“囡囡,别难过,我去海里当‘浪的妈妈’,以后你想我了,就看海,浪里有我的笑。”风刚好吹过来,骨灰混着月季花瓣飘起来,有的沾在浪尖上打了个转,像奶奶生前戴的银簪;有的被风吹到远处,像她当年飘走的木盆。妈妈把奶奶的蓝底白花手帕系在礁石上——手帕是她当年织的,针脚歪歪扭扭,却织了三个月。“这是她的‘家门’。”妈妈摸着帕子上的蝴蝶绣样,“以后来海边,看见手帕就像看见她。”

说人们的骨灰应该撒进海里-1

那天之后,我总爱去海边。清晨的风里有奶奶的味道:海盐的咸,月季的香,还有她身上的蛤蜊油味——那是她用了一辈子的,说“比香水灵”。上星期我带男朋友去,他指着礁石上的手帕问“那是什么”,我摸着帕子上的针脚,突然笑了:“是我奶奶的家。”风把帕子吹得飘起来,像奶奶的手在挥,我对着海喊:“奶奶,他会做海鲜汤,放了海盐,跟你做的一样鲜!”浪打过来,溅在我脸上,咸咸的,像奶奶的吻。

昨天傍晚我又去了海边。夕阳把海染成橘红色,像奶奶生前熬的南瓜粥。我坐在礁石上,摸着手帕上的蝴蝶,突然听见风里有奶奶的声音——像她当年喊我回家吃饭的调子:“囡囡,回来喝海鲜汤!”我抬头,看见浪尖上有个白点,像奶奶的银簪;远处的渔船鸣笛,像她当年的渔号子。风裹着浪的气息扑过来,我知道,奶奶就在那里——在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