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的春天总来得慢半拍，三月末的滨江步道上，梧桐树才刚抽新芽，就有穿深色衣服的人捧着裹着黄绸的盒子，沿着东大名路往江边走。他们的目的地不是游轮码头的咖啡馆，而是藏在老建筑里的上海港国际客运中心码头——这座城市里，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用海葬和亲人告别，而这个码头，就是这场“海上告别”的起点。
很多人第一次咨询海葬，最先问的就是“码头在哪里”。倒不是在乎导航上的坐标，而是想提前去踩踩那片地砖，摸摸码头栏杆上的铜锈，仿佛这样就能离亲人的最后一程更近一点。上海目前唯一指定的海葬专用码头，就在虹口区东大名路500号的上海港国际客运中心里。你站在码头入口，能看见对岸陆家嘴的摩天大楼倒映在黄浦江里，江风裹着咸咸的海味吹过来——这味道，是上海给海葬最特别的“开场白”。
码头的日常很安静。平时这里停着去舟山的游轮，或是载着游客看黄浦江的观光船，但海葬的日子，会有专门的白色船只靠在泊位上。家属们会提前半小时到，在入口处的小房间里核对信息，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温水杯上，印着“海内存知己”的小字——不是刻意的诗意，是想让紧绷的情绪松口气。有时候会遇到同天告别的家庭，大家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，谁也不说话，却会悄悄把自己带的纸巾推给旁边抹眼泪的阿姨。
船开出去的时候，太阳刚好爬上东方明珠的尖顶。船上的小礼堂里，墙上挂着素雅的百合，工作人员会拿出家属提前给的照片，在屏幕上慢慢翻——有老人抱着孙子的笑脸，有年轻人在海边的背影，还有夫妻金婚时拍的红底照。念悼词的姑娘声音很轻，像怕吵醒谁：“我们送XXX先生去看海。他一辈子爱逛滨江，爱听船鸣，他要去看更宽的海了。”然后家属们捧着骨灰盒，依次走到船尾。风大的时候，工作人员会扶着栏杆说：“慢点儿，让风把骨灰吹得更匀些，这样他能飘到更远的地方。”
去年春天，我在码头遇到过周阿姨。她捧着老伴的骨灰盒，站在栏杆边看江里的货轮。“他以前是船长，跑了一辈子长江，退休后总说‘等我走了，就去东海看看’。”周阿姨摸了摸盒子上的刺绣，那是她亲手绣的浪花，“昨天我来踩点，站在这里闻见海味，突然想起他以前带我去吴淞口看日出，说‘等我们老了，就把家安在浪里’。现在站在这里，倒不觉得慌了——你看，风里有他的味道。”旁边的工作人员告诉我，每到清明前后，码头的栏杆上会系满红丝带，有的写着“爸爸，我来看你了”，有的画着小太阳，风吹起来，丝带像一群飞起来的蝴蝶，往江的方向飘。
其实上海的海葬码头，从来不是一个冷冰冰的地址。它是滨江步道上的一阵风，是黄浦江里的一朵浪，是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温水杯，是家属系在栏杆上的红丝带。如果你问“上海海葬在哪个码头”，答案是东大名路500号，但更重要的是，那里有一群人，在认真帮你把“再见”变成“后会有期”——毕竟，海从来不是终点，是另一种陪伴的开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