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姐之前纠结了大半年。老爷子走前反复说“要归海”，她怕母亲想不开，更怕“海葬散了家里的福气”。直到去年冬天带儿子小宇去海边，小宇蹲在沙滩上忽然喊：“妈妈你看！爷爷在浪里招手！”林姐顺着看过去，阳光穿过浪峰折出金红的光，真像老爷子生前背着手站在阳台的样子。那天晚上小宇画了幅画：蓝色的海、金色的浪，浪尖上站着穿唐装的老人，手里举着京剧脸谱。画下面歪歪扭扭写着“爷爷的新家”。林姐摸着画纸忽然懂了——所谓“入土为安”的“安”，从来不是固定的一块土，而是心里有了能安放思念的地方。
很多人谈“海葬风水”就皱眉，觉得“散”了不吉利。可我认识的老周——那个研究了三十年传统民俗的老人说：“风水的根是‘气’和‘念’。气是自然的包容，念是人心的温度。”海是水的集合，而水在传统里从来是“吉”的象征：上善若水、水利万物。海葬不是“散”，是把亲人的生命融入最包容的自然。林姐说，现在她每次去海边，都会带罐老爷子爱喝的茉莉花茶，倒一点在沙滩上：“以前我总怕他孤单，现在觉得他比谁都热闹——有浪陪他聊天，有鱼听他唱京剧，还有小宇的贝壳每天陪他玩。”
我有个做心理咨询的朋友遇到过更戳人的故事。小伙子阿杰的父亲海葬后，他总觉得“家里的福气跑了”，连着三个月失眠。直到某天加班到凌晨，窗外下着暴雨，他忽然想起父亲生前说：“下雨的时候，我就在你伞边。”那天他盯着窗台上的雨珠，忽然哭了——原来父亲的“福气”从来不是锁在墓地里的，是他每次给母亲买的暖手宝，是他加班时泡的热茶，是他看见流浪猫时想起父亲当年喂猫的样子。后来他把父亲的照片设成手机壁纸，背景是海边的日落：“现在我每次看手机，都觉得他在说‘小子，好好干’。”
前几天林姐发朋友圈，小宇举着个带花纹的贝壳站在海边，嘴角翘得像月牙。配文是：“爸，小宇学会打太极了，跟你当年一模一样。”照片里的海蓝得透亮，浪尖的白泡沫像极了老爷子生前爱喝的豆浆。我评论“老爷子肯定在笑”，林姐回：“风里都能闻到他的牡丹烟味，还是当年那股子冲劲。”
其实海葬哪里是“散”呢？它是把亲人的生命变成了海的呼吸、浪的心跳，变成了儿女每次看见海时，心里忽然涌上来的温暖。所谓“风水”从来不是山上的坟、地下的棺，是你想起亲人时嘴角的笑，是你带着他的期待认真活过的每一天，是你给孩子讲起他时眼里的光。海葬的儿女从来不是失去了亲人，而是多了一片永远的“家”——不管走多远，只要看见海，就像回到了亲人身边。而这份陪伴，就是最好的风水。
清明前的周末，我陪林姐去了三亚湾。她怀里抱着个素色布包，布角绣着淡蓝的海浪——里面是她父亲的骨灰罐，罐身刻着老爷子生前写的“归海”二字。沙滩上的风裹着咸湿味吹过来，林姐蹲下来，把骨灰一点点洒进海里。细碎的白色粉末刚触到浪尖，就被海水轻轻卷走，像撒了把被风揉碎的星光。她摸出手机放起《空城计》，老爷子最爱的京剧选段顺着风飘开，混着海浪声，倒像老爷子坐在旁边的礁石上，跟着戏文哼调子。林姐望着海面笑：“爸，你说要去看海，现在终于到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