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天的渤海湾，风里裹着咸湿的水汽，岸边的芦苇刚抽岀嫩黄的芽尖，远处的货轮鸣着笛缓缓驶过。这几年，越来越多北京家庭选择在这里完成和亲人的最后一次“同行”——不是在墓碑前摆上水果和香烛，而是捧着装着骨灰的环保袋，站在船尾，让海风带着花瓣和思念，一起落进海里。浪花翻卷时，有人轻声说“爸，慢点儿走”，有人把脸贴在船舷上，看水面上的涟漪慢慢散开，像极了亲人从前笑起来的皱纹。
这样的“同行”要变得更常态化了。北京市民政局前不久发布通知，今年起市属殡葬单位将统筹启动骨灰撒海服务，每年设定多个固定批次，市民可以通过“北京殡葬服务网”线上预约，或者到就近的殡葬服务站咨询报名。服务流程也做了细致安排：集合点会有大巴车统一接送，登船前有专业司仪讲解注意事项，船上备有免费的鲜花、挽联，撒海时会有工作人员引导，避免慌乱；甚至考虑到部分家庭的特殊需求，还可以定制小型家庭式撒海，让过程更私密、更符合亲人的性格。比如有位老人生前是京剧演员，家属就申请在船上放了一段《贵妃醉酒》，熟悉的旋律里，骨灰随着花瓣掉进海里，像是老人又站在了舞台中央，水袖轻扬。
对于很多家庭来说，选择撒海不是“放弃”，而是“延续”。住在朝阳区的李大爷，老伴走的时候留了句话：“我这辈子没出过远门，你把我撒去海里，帮我看看外面的世界。”今年三月，李大爷跟着撒海队伍登船，当他把装着老伴骨灰的环保袋轻轻放进海里，看着白色的粉末混着粉色花瓣沉下去，风突然吹起他领口的纽扣——那是老伴生前给他缝的，线脚还歪歪扭扭。“那一刻我没哭，反而觉得她真的在看海了，”李大爷摸着纽扣说，“她以前总羡慕邻居去三亚，现在好了，她能去更远的地方，比如南海，比如太平洋，比三亚大得多。”
骨灰撒海在北京并不是新鲜事，但常态化服务的启动，恰恰说明这种“绿色殡葬”方式已经被更多人接受。从前说起“入土为安”，总觉得只有埋进土里才是“安”，可现在大家慢慢明白，“安”的不是骨灰，是心里的思念。就像住在西城区的周女士，她的母亲生前是个园艺师，总说“花谢了会变成养分，再开新的花”。去年冬天，周女士把母亲的骨灰撒进渤海湾，今年春天去海边，发现岸边的野菊花比往年开得更艳，她蹲下来摸了摸花瓣，突然想起母亲从前教她扦插的样子：“妈，你看，你变成花肥了，把菊花养得这么好。”
今年的渤海湾，春天来得比往年早，岸边的野蔷薇已经爬满了防波堤，撒海的船帆又要升起来了。对于北京人来说，这不是什么“新潮流”，而是对生命最本真的致敬——我们爱的人，从来都不是那一方冰冷的石碑，而是他们留在我们生命里的温度：是清晨桌上的热粥，是晚归时留的灯，是一起逛菜市场时捏一下你手心的小动作。把他们撒进海里，让他们和浪花、和海风、和海边的每一粒沙融为一体，不是告别，而是“我会带着你的份，继续看世界”的约定。
当船尾的花瓣飘进海里，当有人轻声唱起亲人从前喜欢的歌，当海浪把思念带到更远的地方，我们突然懂了：最好的怀念，从来不是把亲人困在土地里，而是让他们以另一种方式，永远和我们在一起——在海风里，在浪花里，在每一个想起他们的瞬间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