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的秋天总来得快,巷口的银杏叶刚黄,妈妈就捧着爸爸的照片说“他生前总说想去看海”。爸爸是老北京,一辈子没出过远门,最念叨的就是电视里那片“蓝得能装下所有心事”的海。后来听朋友说,北京能办海撒——把亲人的骨灰撒进渤海湾,像他从未离开过。
打算办海撒的家庭,第一步得找正规机构。北京目前有民政局指定的服务商,比如北京市殡葬服务中心下属的海撒办,或者具备“骨灰撒海服务资质证”的民办机构。别轻信“快速办理”的小广告,我当时对比了三家,最终选了殡葬服务中心的海撒办,不为别的,就冲工作人员电话里那句“我们懂你的心情”。材料其实不复杂:死亡证明原件及复印件、家属身份证、骨灰寄存证明,代办的话要授权委托书。我把这些材料装进文件袋时,特意放了张爸爸的老照片——他穿着中山装笑,像在说“这事儿办得稳”。
材料齐了就可以预约时间。海撒一般选在春末或秋初,天气稳定,渤海湾的浪也小。我预约的是周三清晨,工作人员提醒要带件薄外套,“码头风大,别冻着”。那天凌晨五点,我们到了通州湾码头,风里带着咸湿的味道,工作人员已经在入口等着,胸前别着小白花。签到后,他们给每个家庭发了红色编号牌和一只装着薰衣草干花的纸筒,“混着骨灰撒,海水里会飘花香”。船是中型的客轮,舱里摆着几张长桌,上面放着热水和纸杯。航行半小时后,广播里传来轻柔的音乐,工作人员说“快到了”。
仪式比我想象中温柔。船尾的甲板上,工作人员铺了块深色布,提醒我们“把骨灰盒放在上面,慢慢来”。我接过骨灰盒时,手还是抖的,妈妈摸着盒盖说“老伙计,要去看海了”。工作人员递来一把木勺,勺柄缠着红丝带,“要是觉得难,我们帮你”。我舀了一勺骨灰,混着干花,轻轻撒进海里——风把骨灰吹成细雾,干花打着旋儿往下沉,海水里泛起细碎的光。旁边的阿姨突然说“我老伴儿爱吃槐花蜜,我加了点蜜在里面”,有人轻声哭,有人对着海说话,工作人员没催,就站在旁边,偶尔递一张纸巾。
撒完骨灰,工作人员给我们递了杯姜茶,“喝口热的,暖暖心”。临走前,他们把“骨灰撒海证明书”交到我手里,上面写着“2023年10月12日,于渤海湾北纬39°52′、东经117°31′海域撒放”。妈妈把证明书放进爸爸的相册,跟他的工作证、老茶缸摆在一起。那天晚上,我坐在阳台抽烟,风里飘来桂花香——爸爸生前总在阳台种桂花,说“这味儿比香水金贵”。突然就懂了,海撒不是结束,是把他的呼吸放进风里,把他的温度留在每一场雨里,像他从未离开过。
现在想起爸爸,不再是医院里苍白的脸,而是渤海湾的风、通州湾的浪,是妈妈煮面时说的“你爸生前爱吃卧两个蛋”,是路过海边时,风里传来的“老伙计,我来看你了”。北京的海撒,不是把亲人送走,是让他变成了这座城市的一部分——在胡同口的风里,在银杏叶的黄里,在每一口带着咸湿味的空气里,陪着我们往下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