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多人对海葬的想象,是站在船尾把骨灰一扬,让风裹着细粉落进海里——可真正经历过的人都知道,那不是"撒",是"送"。送一个陪了你大半辈子的人,最后一次走一段慢路,要把每一步都踩进心里。
准备骨灰的时候,很少有人直接拿原盒去撒。大部分殡葬服务会推荐可降解的骨灰盒,纸浆或者玉米淀粉做的,泡在水里半小时就能化开。也有人会加些"私货":比如奶奶生前攒的桂花蜜渍金橘干,晒得半干的;比如爸爸钓过的鱼线剪下来的小段;或者孩子小时候画的蜡笔画,卷成小筒塞进去。我见过最特别的,是个姑娘把妈妈的丝巾剪了碎片,和骨灰混在一起——那丝巾是妈妈去三亚旅游时买的,蓝底带白浪纹,她说"这样妈妈就算穿着喜欢的衣服去海里了"。这些细碎的东西不是多余的,是把"亲人"从"骨灰"里捞回来,让他带着生前的温度走。
选撒骨灰的时机和位置,要比想象中讲究。老船工说,最好选涨潮的时候——海水往岸边涌,像在"接人",不会把骨灰冲回船底;风要小,至多是拂过发梢的软风,不然刚撒出去就被吹回甲板,反而让人慌。位置大多选在离航道10公里外的海域,或者靠近某个小岛屿——比如爷爷生前总说"想去枸杞岛看蓝海",那就往枸杞岛方向开半小时。去年陪朋友去舟山,船老大特意绕到一片浮标区,说"这里水浅,能看到鱼群游过来,你妈爱养猫,肯定喜欢看鱼"。这些细节不是规则,是给活人一个"放心":我们没把你随便丢在海里,是把你送到了喜欢的地方。
撒骨灰的动作,慢得像在数秒。通常是家里最亲的人来做——比如儿子抱着盒子,女儿扶着他的胳膊,两人一起把盒盖掀开。不会直接倒,而是用手抓着骨灰,一把一把轻轻撒:指尖张开,让细粉顺着指缝落进海里,每撒一把,就说一句话。"爸,这把是你上次没吃完的东坡肉";"妈,这把是你织给我的围巾线";或者什么都不说,就看着骨灰沉进水里,变成细细的线,慢慢溶进蓝里。有人会同步撒花瓣——玫瑰、百合、或者亲人最爱的桅子花,花瓣飘在水面,像给骨灰铺了条软路;也有人放轻音乐,茉莉花》或者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,是亲人睡前听的那首。这些动作不是形式,是让"告别"有了形状:原来不是突然失去,是我陪着你,一步一步走进海里。
撒完之后,船会在原地停十分钟。有人蹲在船边看海水,看波纹里有没有反光——像亲人眨眼睛;有人把提前写好的便签纸折成小船,放在水面;也有人什么都不做,就抱着肩膀吹海风。去年那个撒桅子花的姑娘,最后把妈妈的眼镜盒留在了船上——那是个旧旧的金属盒,刻着"上海"两个字,她说"妈妈老花眼,总找不到眼镜,留着这个,以后我来海边的时候,就能想起她凑在台灯下缝扣子的样子"。
海葬从来不是"消失"。那些撒进海里的骨灰,会变成浮游生物的食物,变成鱼的鳞片,变成浪打在礁石上的泡沫。你下次来海边,踩过的沙滩上沾着的细盐,可能是他;你闻到的海风里的咸湿味,可能是他;你看到的远处浮着的白帆,可能是他——他没走,只是换了种方式,住在你每天都会遇到的风里、浪里、阳光里。
就像船老大常说的:"海是个大存折,你存进去的想念,它都会帮你存着。等你想他了,来海边喊一嗓子,浪声就是他的回答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