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的厦门五通客运码头,海风裹着咸湿的水汽漫过栏杆,林晓梅把海葬预约单贴在胸口,纸角被风卷成小喇叭,像父亲去年在海边给她折的纸船。码头边的海葬服务中心刚掀开卷帘门,玻璃门上已经贴满“10月预约已满”“11月余3个名额”的便签,工作人员小陈抱着一摞资料出来,看见林晓梅就笑:“姑娘,你这是本周第8个来确认的——上星期有个泉州的陈老先生,坐了三个小时中巴来,攥着自己20年前在湄洲岛拍的黑白照片说,‘我要选春天,那时海上有妈祖花’。
林晓梅的父亲是老渔民,一辈子踩着渔船的木板长大,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:“别买墓地,我怕挤。你看海里的鱼,从来不用抢地盘,海浪推着走,能看遍以前没去过的澎湖湾。”那时林晓梅还哭着说“不行,别人会说我不孝”,直到今年春天陪母亲整理父亲的旧物,翻出一本皱巴巴的渔日志,最后一页写着:“1987年9月12日,和阿菊在鼓浪屿看日落,她问我以后想埋哪儿,我说‘埋海里吧,这样我就能天天给你送浪花’。”阿菊是林晓梅的母亲,现在母亲摸着日志上的铅笔印,轻声说:“你爸没忘,我们也别忘。”

在海葬服务中心工作了5年的王姐,最常说的话是“现在来预约的,老人比子女积极”。上个月有个72岁的李阿姨,带着自己的体检报告和一张海边婚纱照来,说“我和老伴结婚50年,他走的时候没赶上海葬,现在我替他把名额占了,等我走了,让工作人员把我们的骨灰混在一起撒——省得他在海里孤单”。还有个退休教师张叔,背着单反来拍预约流程,说要做个“海葬攻略”发朋友圈:“以前觉得‘入土为安’是天经地义,现在才明白,‘归向自然’是更久的‘安’——我教了一辈子语文,《论语》里说‘慎终追远’,不是追着墓地跑,是追着亲人的心愿跑。”
上周林晓梅去参加了一场海葬仪式。船驶到离码头三海里的地方,工作人员拿出花瓣和骨灰盒,家属们排成队,有人把父亲爱喝的二锅头倒了半瓶进海里,有人把母亲织的毛线袜系在浮标上,还有个小姑娘举着画本说:“爷爷,这是我画的你钓的大鱼,我把它投进海里,你就能一直钓了。”林晓梅把父亲的骨灰和百合花瓣一起撒下去,海浪卷着花瓣跳起来,像父亲以前摇着船桨喊她“丫头,看浪”的样子。风里飘来旁边阿姨的声音:“我妈说,海是活的,以后我来海边吹吹风,就是和她聊天了。”
码头边的广告牌换了新内容,上面写着“让生命回到最爱的地方”。林晓梅望着远处的海平面,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“海不骗人,你对它好,它就给你留着浪花”。现在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海葬,不是“放弃传统”,是学会了“尊重心愿”——我们不再用水泥和石碑圈住亲人的最后一程,而是把他们还给风、还给浪、还给他们年轻时最爱的那片海。就像王姐说的:“昨天有个小伙子来预约,说他奶奶临终前说‘我要去海里找我爸’——你看,海葬不是结束,是他们一家在海里的团圆。”

风又吹过来,林晓梅把预约单小心放进包里,转身走向公交车站。车站的电子屏上,正播放着海葬的公益广告:“生命的终点,不是墓碑上的名字,是海浪里的回声。”她摸了摸口袋里父亲留下的旧渔线,忽然听见海浪的声音——那是父亲在说:“丫头,我等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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