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青岛栈桥边,海风裹着咸湿的雾气卷过礁石,穿藏青外套的周阿姨蹲在最矮的那块石头上,指尖轻轻叩了叩瓷罐——里面装着老伴周建国的骨灰。旁边8岁的孙女举着油纸包的桂花糕,鼻尖沾着糕屑:“奶奶,爷爷会吃到吗?”周阿姨把瓷罐倾斜,米白色的骨灰混着金黄的桂花糕屑,顺着风飘进浪里:“能,你爷爷鼻子灵得很,隔着三公里都能闻见桂香。
这是周阿姨第三年在清明来海边。四年前周建国走的时候,坚持要海葬:“我一辈子跑船,最后也想回海里待着。”那时候周阿姨总觉得慌——没有墓碑,没有坟头,连烧纸都没个固定地方,以后想他了怎么办?直到第一年清明,她抱着骨灰罐站在海边,突然想起周建国生前总说“海里的浪是会跑的,你想我了,就对着浪喊一声,我能听见”。于是她把桂花糕撒进海里,对着浪说:“老周,今年的糕是我自己做的,糖放少了点,你别嫌淡。”风裹着话飘远,浪打在礁石上,像是有人轻轻应了一声。
像周阿姨这样的人还有很多。上海的张先生每周末都会去吴淞口海边,背着一把旧吉他弹《茉莉花》——那是妻子生前最爱的歌。妻子走的时候说:“等我变成鱼,就能跟着浪听你弹琴了。”张先生说:“我不用烧纸,不用摆供品,就弹弹琴,她肯定能听见。”杭州的小夏则用VR技术重现了和爸爸一起钓鱼的海边小路:“去年清明,我戴着VR眼镜走在那条路上,风的温度、草的味道都和从前一样,就像爸爸还在身边。”她把这段VR视频存在手机里,想爸爸了就看一遍,“有时候晚上加班到很晚,打开视频听着浪声,就像爸爸在说‘别熬太晚,喝杯热牛奶’”。

其实海葬从不是“无迹可寻”,那些藏在日常里的惦念,才是最久的祭奠。有人会在超市看见逝者爱吃的橘子,买两个放进背包,路过海边时撒进浪里;有人会在生日时做一碗逝者爱吃的阳春面,挑一筷子放进海里;有人会在朋友圈发一条仅自己可见的动态,写“今天路过你最爱的咖啡馆,还是原来的味道”。这些看似“不正式”的方式,却藏着最浓的心意——祭奠从不是做给别人看的,是做给自己的,是告诉自己:“我还记得你,记得你爱吃的东西,记得你喜欢的歌,记得和你一起走过的每一段路。”

现在的年轻人更愿意用“数字化”的方式延续惦念。北京的小李为爷爷做了一个线上纪念馆,里面存着爷爷的老照片、录音、还有一起拍的视频。每年清明,她都会在纪念馆里写一封信:“爷爷,今年我考上了研究生,是你当年想让我读的专业。”纪念馆的背景音是爷爷生前录的《新闻联播》片头曲——爷爷一辈子爱听新闻,说“就算变成浪,也得知道国家大事”。小李说:“线上纪念馆不是‘代替’,是‘补充’——我可以随时进去看看爷爷,就像他还在客厅里听新闻。”
风又起了,周阿姨摸了摸口袋里的旧船票——那是周建国最后一次跑船的票根。她把船票举起来,对着浪晃了晃:“老周,今年的船票我留着,等我以后来陪你,咱们一起坐浪船去更远的地方。”浪打在礁石上,溅起细碎的水花,像是有人在说:“好啊,我等你。”海葬从不是终点,那些藏在风里、浪里、日常里的惦念,才是最久的祭奠。就像周阿姨说的:“没有墓碑又怎样?我心里有块碑,刻着他的名字,刻着他爱吃的桂花糕,刻着他说过的每一句话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