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海风裹着咸湿的水汽,掠过礁石上那捧刚撒向海面的白灰——细小的颗粒在风里打了个旋,转眼就融进了浪涛里。很多人问,把亲人的骨灰撒进大海到底有什么用?是图省事吗?是怕麻烦吗?其实不是。那些站在海边的人,握着空骨灰盒的手在抖,却笑着说“他终于自由了”的瞬间,藏着最懂生命的答案。
我想起奶奶。她生前是个爱坐在门槛上剥毛豆的老太太,总说“等我走了,别把我埋在土里,我怕闷”。后来我们把她的骨灰撒在她常去的那片滩涂——就是她总带着我捡泥螺的地方。现在每次去,我蹲在礁石上摸螺壳,风卷着浪花打在脚腕上,总觉得是奶奶的手在挠我。比墓地的青石碑更热乎的,是风里的海腥味,是浪里的碎光,是我喊“奶奶”时应声而来的涛声。原来撒海的第一个作用,是让思念从“冷冰冰的碑”变成了“可触摸的风”——不是不在了,是换了种方式,每天都来陪你。

再说说生命的循环。我曾问过学海洋生物的朋友,骨灰撒进海里会怎样?他说,人体里的碳、氧、氢本来就是从自然来的,撒进海后,那些微小的颗粒会被浮游生物“吃”进去,变成它们身体的一部分;然后小鱼吃浮游生物,大鱼吃小鱼,最后这些元素可能会变成海边的红树林,变成掠过海面的海鸟,甚至变成你碗里的那条鱼。你看,不是消失,是变成了海的“细胞”。奶奶的骨灰现在可能在某条带鱼的背鳍上,可能在某朵浪花的泡沫里,可能在滩涂边那棵老柳树的根须里——这样的延续,比埋在地下慢慢腐烂要生动多了。就像奶奶生前说的:“我活着时爱喝咸粥,死了就变成海水,多好。”

还有生者的心理解缚。我有个朋友,妈妈生前是个“背包客”,走遍了大半个中国,最后肺癌走的。她抱着妈妈的骨灰盒哭了三个月,总说“没给她留个家”。直到去年春天,我们陪她去了三亚——那是她妈妈最爱的海边。当骨灰随着花瓣掉进海里时,她突然笑了:“妈,你现在可以去看马尔代夫的珊瑚了,去看阿拉斯加的冰川了,再也不用坐轮椅挤地铁了。”那天晚上她给我发消息:“我终于不用每天对着盒子说‘对不起’了,原来撒海不是‘扔了她’,是让她‘活成了风’。”心理学上有个词叫“仪式感释放”,撒海的过程其实是和亲人做“正式的告别”:你把他的骨灰交给海,把悲伤交给浪,把思念留在心里。比抱着骨灰盒一直走不出来,要温柔得多。
最后想说的,是一种超越形式的“永恒”。传统的土葬总说“留个碑,好让子孙记得”,可你看那些老坟地,几十年后要么被平成了菜地,要么碑上的字都磨没了。可大海不会老——奶奶的滩涂会变,可海不会变;朋友妈妈的三亚会变,可海不会变。就像三毛写荷西:“我把他的骨灰撒在加那利群岛的海里,从此每一次看海,都是看他。”这么多年过去,荷西没有变成碑,却变成了三毛文字里的“风”,变成了读者心里的“海”。撒海的作用,是让“纪念”跳出了“形式”的框——不是烧纸、不是扫墓,是你喝着海水味的奶茶时突然笑了;是你看见鱼群跃出水面时突然喊一句“爸,你看”;是你在海边捡贝壳时,把螺壳贴在耳边——听,里面是奶奶的声音。
风又起了,我摸着礁石上的青苔,想起奶奶的手。原来骨灰撒海的作用,从来不是“处理尸体”,是让生命从“有限的盒子”里跳出来,变成风,变成浪,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