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时,夕阳正好把浪尖染成蜜色。旁边的阿姨蹲在沙滩上,指尖的骨灰顺着风飘进浪里,像撒了一把细雪——她念叨着“妈,你以前总说想住在海边,现在终于如愿了”,声音裹在风里,没等传到我耳边就被浪吞了进去。

我忽然想起去年陪奶奶去看海的冬天。她裹着厚毛衣坐在轮椅上,手抚过沾着沙的裤脚,说“我小时候跟着你太爷爷跑船,船帆一扬就是半个月,那时候觉得大海是天底下最宽敞的地方,连眼泪掉进去都不会沉”。后来奶奶走得突然,弥留之际攥着我的手,嘴里反复念着“海”。我们把她的骨灰撒在她最爱的那片海域时,风里飘着咸咸的味道,像她晒了一下午的棉被。现在每次来海边,我都会捡个贝壳放在礁石上——奶奶以前总说贝壳是大海的耳朵,能听见人的心事。上个月我蹲在沙滩上捡贝壳,忽然有浪打过来,把贝壳卷走又送回来,我盯着壳上的纹路,忽然就哭了——那纹路像极了奶奶掌心的茧子。

骨灰撒入大海好不好呀-1

有人问过我“骨灰撒进大海,是不是连个祭拜的地方都没有?”可祭拜从来不是对着一块石头说话啊。我有个朋友,他爸爸生前是个背包客,最讨厌“被框起来”的生活。去年他把爸爸的骨灰撒进了三亚的海里,说“我爸以前总说,世界上最自由的就是风跟浪,现在他终于能跟着浪去看世界了”。上个月他去潜水,说在珊瑚礁旁看见一群小鱼,摆着尾巴游过来,像极了爸爸笑起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。你看,海葬从不是“消失”,是把亲人的影子藏进了每一阵风、每一朵浪里——你走在海边,风裹着咸味儿扑过来,是他在摸你的发顶;你踩在沙滩上,浪拍着脚腕,是他在勾你的指尖。

还有人担心“海葬会不会不尊重”。可尊重从来不是看形式的。我见过小区里的张爷爷,生前攒了一辈子钱买墓地,结果去世前忽然改了主意,说“我算过了,那墓地就几平米,够我躺哪儿啊?不如把我撒去海边,我小时候在海里摸过鱼,老了也想回去当条鱼”。他儿子一开始不同意,说“别人都买墓地,咱不买会不会让人说闲话”。张爷爷骂他“傻小子,我活了八十岁,还在乎别人说啥?我要的是能吹着海风睡觉,不是在地里捂得慌”。后来张爷爷的骨灰撒进了渤海湾,他儿子每次去海边,都会带一瓶白酒,倒在浪里——“我爸以前爱喝两口,现在跟大海一起喝,肯定更开心”。你看,所谓的“尊重”,从来不是按照别人的标准做事,是顺着亲人的心愿活。

其实啊,骨灰撒入大海好不好,哪儿有什么标准答案。就像海边的风,有时候温柔有时候烈,可不管怎样,它都是风。有人觉得海葬是“放下”,有人觉得是“延续”,可核心从来都是“爱”——是奶奶生前想住海边的心愿,是爸爸想自由的执念,是张爷爷不想被框住的倔强。你问我好不好?我会说,当你捧着骨灰站在海边,风里飘着你熟悉的味道,浪里藏着你听过的故事,那一刻你忽然明白:原来最疼的告别,不是把他锁在石头里,是把他还给最爱的地方;原来最好的怀念,不是对着墓碑说“我想你”,是对着浪声说“你看,我把你的心愿完成了”。

风又起了,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贝壳——那是奶奶的“耳朵”。浪打过来,把贝壳从礁石上卷起来,又轻轻放在我脚边。我蹲下来捡起它,贴在耳边,听见里面有浪声,有风声,还有奶奶的笑声:“小丫头,海边的风,是不是比家里的空调凉快?”

嗯,是啊。风里有你,浪里有你,这样的告别,怎么会不好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