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海风裹着咸湿味钻进衣领时,我正蹲在海边的礁石上,指尖摩挲着手里的陶瓷罐。罐身是母亲生前挑的米白色,上面印着两朵淡蓝的牵牛花——那是她种在阳台栏杆上的花,每年夏天都爬满防盗网,像给房子戴了串蓝项链。
昨天整理旧物时,我在衣柜最底层翻出父亲的游泳镜。橡胶带已经发脆,镜片上还留着一道浅淡的划痕——是我七岁那年学游泳,扑腾着撞他怀里,镜片磕在他肩膀上划的。那时他总说"小丫头片子力气倒大",却还是把我架在脖子上往海里走,海水漫过他的腰,我就揪着他的头发笑,看浪花拍碎在他后背上,溅得他眼镜片都模糊了。母亲站在岸边举着姜茶,玻璃杯子里冒着热气,风一吹就散成细细的雾,飘到我们这边时,带着糖姜的甜香。

"该走了。"同行的海葬服务人员轻声提醒。我抱着罐子站起来,裤脚蹭到礁石上的青苔,滑溜溜的,像母亲织的毛线袜的触感。海边的清晨没有游客,只有海浪拍着礁石的声音,像父亲睡前给我讲的老船工的故事,慢腾腾的,带着股子晒透的阳光味。

我蹲下来,把罐子的盖子拧开。指尖碰到里面的骨灰时,突然顿了顿——不是想象中冷冰冰的灰,倒像晒了一整天太阳的沙土,带着点温温的热度。风卷着几缕骨灰飘起来,落在我手背上,我想起去年冬天母亲给我织的围巾,毛线蹭在脸上也是这样的温度,软乎乎的,像她的手掌。
"爸,妈,我们回家了。"我对着海面轻声说。手腕轻轻倾斜,骨灰顺着指缝落进海里。最先落下去的几撮,碰到海水就散成细细的颗粒,像撒了一把被阳光晒碎的星星,很快就融进了蓝得发暗的海水里。我想起小时候父亲教我扔石子,他说"要贴着水面扔,才能跳得远",可我总扔不好,石子"扑通"一声沉下去,他就笑着揉我的头发,说"没关系,等你长大就会了"。现在我扔的是他的骨灰,倒像终于学会了他的技巧——那些灰贴着水面飘了一会儿,才慢慢沉下去,像他当年游完泳,慢慢往岸边走的样子。
风突然大了些,卷着几朵牵牛花的花瓣飘过来——是从岸边的花坛里吹过来的,和母亲罐身上的花一模一样。花瓣落在我手心里,我想起她坐在阳台织毛衣的样子,阳光穿过牵牛花的叶子,在她脸上投下碎金似的光斑,她的手指翻飞着,毛线球在脚边滚来滚去,偶尔抬头对我笑,说"等织完这件,给你爸也织一件"。可那件毛衣还没织完,她就走了,针插在毛线团里,线尾还耷拉在沙发扶手上,像她刚起身去倒茶,随时会回来似的。
海面上泛起一层细碎的光斑,像母亲晒在阳台的被单,被风掀起来时,上面的阳光都跳着舞。我摸出父亲的游泳镜,把它放进海里。橡胶带很快就被海水泡得软下来,镜片对着太阳,反射出一道亮闪闪的光,像他当年戴着眼镜冲我笑的样子。"爸,你的游泳镜我带过来了,下次游泳别忘戴。"我对着海面说,风把我的声音吹得飘起来,混进海浪声里,像母亲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,"丫头,回家喝姜茶了"。
不知道蹲了多久,直到腿麻得站不起来,我才扶着礁石站起来。海面上已经看不到骨灰的痕迹了,只有几只海鸥掠过,翅膀尖沾着阳光,像父亲当年举着我转圈时,我看到的天空。我摸了摸口袋,里面装着母亲的织针——是我昨天从她的针线筐里拿的,针尾还缠着她用剩的蓝毛线。风把毛线吹起来,飘啊飘,最后落在海面上,像一条细细的蓝丝带,跟着洋流往远处走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