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雾裹着咸湿的味道钻进衣领,码头上的渔灯像撒在水面的星子,阿婆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,蓝布包攥得指节发白——布角绣的莲花是她嫁过来时母亲的手艺,里面装着儿子小时候的玻璃弹珠。老船长喉结动了动,喊出的"开船"二字浸了雾,软乎乎地飘向海面,老船的木纹糙得像爷爷的手掌,划开海水时溅起的水花打在裤脚,凉得像去年台风天的雨。
船行出半里地,雾才散成一缕缕的纱。小敏抱着爸爸的旧草帽坐在船舷,帽檐的破洞是去年台风天勾渔网弄的,她把茉莉茶包塞进去时,指尖蹭到破洞边缘的毛边,突然想起爸爸举着她看渔火的样子——那时她缩在爸爸怀里,看海面的灯像星星落进水里,爸爸说"海是咱的家,走得再远,洋流都会把你带回来"。旁边的阿婶递来米糕,手背上的烫伤疤还红着,是去年蒸糕时被蒸汽烫的:"你爸当年最爱我蒸的蜜枣糕,每次出海要装两大块。"米糕的甜香混着海风的咸,撞得小敏鼻子发酸。
老船长突然哼起渔歌,调子老得像祖祖辈辈晒在礁石上的渔网。"海是娘,浪是娃,顺着洋流找回家......"阿婆跟着唱,拐杖敲船板的声音像打拍子,村里的年轻人举着手机拍,镜头没开滤镜——海水是灰蓝的,风把头发吹得乱,阿婆的泪挂在眼角却笑着,小敏喊爸爸时手在抖,有人攥着旧钥匙的指节泛白,有人把半块米糕轻轻放进海里。没有刻意的摆拍,没有煽情的台词,视频里的风是真的,咸是真的,抖也是真的,连海水里浮着的碎泡沫,都像亲人轻轻眨了下眼。
夕阳把海面染成橘红时,船开始返航。小敏站在船尾喊:"爸,我在城里海鲜市场做会计了,能看见好多鱼,像你当年打回来的石斑鱼,鳞片闪着光。"声音被风卷向远处,卷向那个蓝布包,卷向那个旧草帽,卷向所有顺着洋流漂走的人。码头上的石头还是热的,大家坐在爷爷当年的位置吃凉米糕,阿婆摸着石头上的凹痕——那是爷爷烟袋锅磨的,她轻声说:"今天风顺,你儿子看见弹珠了吧?"老船长咬了口米糕,含糊着应:"看见了,顺着洋流走,准能找着回家的路。"

海风又吹过来,带着点晒透的鱼干味,带着点茉莉茶的香,带着点米糕的甜。远处的海面有个小黑点,像一片飘着的草帽,像一个不肯醒的梦,像所有没说出口的思念,顺着洋流,漂向海的深处,漂向亲人的身边。没有夸张的悲伤,没有刻意的仪式感,只是一群人,带着各自的牵挂,坐着老船,把思念交给海——这是祖祖辈辈的规矩,是刻在骨子里的信仰,是比任何视频都真实的,关于爱与告别的答案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