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码头还浸在淡蓝的雾里,我抱着奶奶的骨灰盒站在舷边,盒身裹着她生前最爱的藏青丝绸——那是爷爷1958年结婚时凑了三个月工资买的,边角已经磨得起了毛,但奶奶一直舍不得丢。旁边的小侄女踮着脚,把手里的茉莉花瓣撒下去,花瓣浮在海面上,像落了一层温柔的雪。她拽了拽我的衣角:“姑姑,奶奶会去天堂吗?”我抬头看爷爷,他正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盒身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泪,却笑着说:“你奶奶这辈子最馋的就是海的味儿,以前我们在老家,她总说要去看海,直到六十岁才第一次摸到海水。现在好了,她能天天泡在海里,听浪声,闻海风——这不就是她的天堂吗?
那天晚上,爷爷在客厅翻旧相册,台灯的光打在照片上,照出奶奶扎着麻花辫的样子——那是1962年他们去青岛玩拍的,奶奶站在沙滩上,手里举着个花蛤,裙摆被风掀得老高,露出里面的蓝布裤。“你奶奶回来后,跟街坊邻居说了半个月,说海的声音像奶奶拍着哄孩子睡觉,说海水咸得像家里腌的萝卜干。”爷爷用手指轻轻碰了碰照片上的花蛤,“她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,别把她埋在公墓里,怪闷的,要把她撒去海里。我一开始不同意,怕别人说闲话,她就笑:‘我都要走了,还怕什么闲话?我要去听浪声,要去看你每次钓鱼的地方——你以前总说,海边的鱼最鲜。’”我摸着相册的封皮,突然懂了,爷爷说的“天堂”,不是云端上飘着白云的宫殿,是奶奶一辈子最向往、最舒服的地方,是我们把她的样子,牢牢刻在心里的每一寸角落。
后来我碰到楼下的张阿姨,她每年清明都要去海边放纸船。纸船是用她妈妈生前的旧日历折的,每页都有妈妈的批注——“今天小敏考了100分”“今天煮了绿豆汤,小敏喝了两大碗”。张阿姨把纸船放进海里,用石头压着船尾的纸条,纸条上写着:“妈妈,我今天做了红烧肉,糖放多了点,像你以前那样,小宝说好吃。”她擦了擦眼角的泪:“我妈走的时候选了海葬,我一开始特别慌,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。直到有天晚上,我梦见她站在海边的礁石上,穿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朝我喊:‘小敏,你看,这海多宽啊,比咱们家的院子大十倍!’”风推着纸船往远处走,张阿姨望着船的方向:“你说,天堂要是个地方,那肯定是她喜欢的地方啊。她喜欢海,那海就是她的天堂;她喜欢听我说话,那我每次来跟她聊天,就是把她接回‘家’了。”
其实中国人对“归墟”的想象,早就藏在骨子里了。《山海经》里说,归墟是天下水的归宿,那里“八纮九野之水,天汉之流,莫不注之”。现在的海葬,倒像把古人的浪漫变成了现实。我认识一个做海洋环保的朋友,他说海葬的骨灰是完全可降解的,不会对海洋造成污染——“反而会成为浮游生物的食物,然后变成鱼的一部分,再被海鸟带到天空。”我突然想起奶奶生前总说,“人要跟自然搭伙过日子”,她选海葬,就是不想占着土地,不想给自然添麻烦。这种体谅,本身就是一种“善”啊——对家人的心疼,对自然的尊重。而很多人心里的“天堂”,不就是留给那些心里装着别人的人的吗?

傍晚的风裹着咸湿的味儿吹过来,我和爷爷坐在海边的老藤椅上——那是奶奶生前最喜欢的藤椅,爷爷特意搬过来的。夕阳把海面染成了橘红色,像奶奶以前煮的苹果酱。风里突然飘来茉莉香——是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