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接女儿小棠放学，她攥着半块捡来的白贝壳扑进我怀里，说像极了奶奶生前戴的珍珠耳环。风里飘着咸湿的海腥味，我忽然想起三年前奶奶撒海的那天，也是这样的风，裹着她的骨灰，轻轻落进浪里。
奶奶走前的半个月，躺在病床上拉着小棠的手笑："乖囡，奶奶以后要变成海。你不是总说想看海的尽头吗？等我变成海，就能陪着你看一辈子。"小棠那时才七岁，仰着脑袋问："那我想奶奶了怎么办？"奶奶摸了摸她的发顶："你喊一声，海就会替我答应。"撒海的仪式很简单，我们带着奶奶的骨灰盒去了她生前最爱的那片海滩——也是小棠三岁时第一次踩浪花的地方。小棠抱着盒子不肯放，直到我蹲下来跟她说："奶奶要去当海妈妈了，你帮她打开门好不好？"她才慢慢掀开盒盖，看着骨灰顺着风飘进海里，没有哭，反而踮起脚喊："奶奶，你要接住我的贝壳哦！"
从那以后，小棠的生活里多了很多和"海奶奶"的小秘密。早上背着书包出门，她会对着窗户外的海风说："奶奶，今天我要考数学，你要帮我加油呀！"傍晚回来，攥着满分的试卷跑到海边，把卷子摊在礁石上："你看，我做到了！"周末我们去海边野餐，她会把最甜的西瓜瓤挖出来放在纸巾上，说："这是奶奶的那份，要让海浪先尝。"有次她跟同学吵架，红着眼睛跑到海边，对着浪哭："他们说我没有奶奶的墓碑，可我有整个海呀！"风把她的眼泪吹进海里，浪打过来，刚好漫过她的小脚丫——就像奶奶生前那样，轻轻拍着她的背。
我曾经也偷偷担心过：把骨灰撒海里，会不会让小棠觉得"奶奶不见了"？直到有天晚上，她抱着我的脖子说："妈妈，昨天我梦见奶奶了，她变成了一条鱼，游到我手心里，说她每天都在看我写作业、吃蛋糕、玩积木。"我问她："那你想奶奶吗？"她点头："想呀，但我知道她就在海里，我每次看海，都是在和她说话。"那一刻我忽然懂了，所谓"影响"从来不是什么迷信里的"好坏"，而是奶奶用另一种方式，把"爱"变成了小棠生命里的坐标——她知道，不管走多远，只要看见海，就能找到奶奶的温度；不管遇到什么事，只要对着海喊一声，就有"人"在听。
上周我们去海边，小棠捡了满满一袋贝壳，说要串成项链给我："这是奶奶给我的礼物，每一颗都藏着她的话。"风里飘着她的笑声，浪拍打着礁石，我看着她蹲在岸边的身影，忽然想起奶奶生前说的话："最疼孩子的方式，不是留下一个冷冰冰的墓碑，而是让她觉得，你从来没有离开过。"是啊，把骨灰撒海里，没有让小棠失去奶奶，反而让她拥有了更辽阔的思念——不是锁在抽屉里的照片，不是山上的一块石头，是每一阵吹过的风、每一朵涌来的浪、每一颗被她珍藏的贝壳，是她想起奶奶时，眼里闪着的光。
其实我们总在担心"影响"，却忘了最珍贵的影响，从来都是"爱"的延续。奶奶把自己变成了海，让小棠学会用更温柔的方式记住她；而小棠，用自己的方式，把奶奶的爱，变成了生命里永远的潮汐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