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理父亲遗物时，我翻到了那张泛着黄边的老照片——10岁的我骑在他脖子上，身后是浪卷着碎金的海岸线。他穿洗得发白的蓝布衫，笑出满脸褶子，比我还像个孩子。上个月他走前攥着我的手说："等我走了，把我送回海里吧，我小时候跟着爷爷打渔，最恋那股咸腥味。"可当我捧着骨灰盒站在阳台往下看时，突然慌了——这么做，违法吗？
我翻出手机查了查，屏幕里跳出来的《殡葬管理条例》有点生硬，说"提倡生态安葬"，可没直接说"允许撒海"。直到问了做民政工作的朋友小夏，她的话才让我松了半口气："不是违法，但得讲规矩。"原来不是随便找个海边一撒就行，得先向户籍所在地或安葬地的民政部门报备，选政府指定的海域——比如我们这边的渤海湾生态海葬区，每年春秋都有集体服务。她举了个例子：去年有个小伙子没打招呼就带着骨灰去了浴场，被巡逻的海事人员拦下来，不是要罚他，是怕他选的位置离航道太近，既不安全也不尊重逝者。"法律不是拦着你爱父亲，是帮你把爱放对地方。"小夏的话像块温毛巾，擦去了我心里的毛躁。
邻居张叔的经历倒给了我启发。他父亲是老渔民，临终前说"要睡在渔网上"。张叔没急着行动，先去街道办开了证明，再联系了市民政的海葬服务中心。上周他拿着一张盖着红章的回执来找我，说"那天船开出去二十海里，工作人员念了悼词，我把骨灰和花瓣一起撒下去，海浪卷着它们往远处飘，像父亲又出海了"。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贝壳——是海葬后捡的，说"按规矩来，心里踏实。要是偷偷摸摸的，总觉得对不起他一辈子守的规矩"。我望着他手里的贝壳，突然懂了：父亲教我过马路要看红绿灯，教我借了东西要还，教我做任何事都要"站得直"，要是为了完成他的心愿违反规则，反而违背了他教我的道理。
后来我联系了民政部门的海葬服务点，接线员姑娘很耐心，说可以选集体海葬，也能申请单独仪式，需要提供死亡证明、亲属关系证明，填一张海葬申请表就行。她还说："我们会提前查潮汐，选风平浪静的日子，有专业的礼仪人员引导，不会让你觉得冷清。"挂了电话，我把照片贴在骨灰盒上，对着它说："爸，再等我几天，我帮你把手续办好，咱们一起去海边。"窗外的风卷着玉兰花瓣飘进来，落在照片上，像他从前替我挡住阳光的手。
其实答案很简单：把父亲的骨灰撒到海里本身不违法，但得走对路。那些手续不是束缚，是让这份心意更稳当——就像父亲当年教我系渔网线，要绕三圈再打个结，不是麻烦，是怕网破了，鱼跑了。我们总说"让逝者安息"，可安息的前提，是让活着的人安心，让爱的方式更体面。当我捧着手续齐全的材料站在海边时，风里真的飘来熟悉的咸腥味，我知道，他在等我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