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海风裹着咸湿的水汽，掠过礁石上那捧淡蓝色的勿忘我。王姐蹲在岸边，指尖蘸了水轻轻洒向海面——这是她母亲走后的第三个春天，每年此时她都会来，把母亲最爱的花和家常话，一起放进风里。
有人问过她，把母亲"送进海里"会不会觉得"没尽孝"？她摇头，指了指远处的灯塔："我妈生前总说，小时候跟着外婆在渔村长大，最盼退潮时捡小螃蟹，蹲滩涂能玩半天。后来搬去城里，她总念叨'海里的风比空调舒服'。走前她抓着我手说，'别把我埋在黑乎乎的地里，我想回海边，听浪声睡觉'。"
我们总容易把"孝"困在"约定俗成"的框架里。长辈常说"入土为安"，好像只有泥土里的墓碑才算"安稳的家"。可张叔的故事让我明白，"安"从不是物理的固定，是心里的踏实——去年他把父亲骨灰撒进胶州湾，老人走前反复说"不想待墓园，闻不到海的味道"。整理旧物时，张叔翻出父亲二十岁的照片：站在渔船上，身后是漫无边际的蓝，笑得分外亮。那一刻他懂了，让父亲回海里，不是"送走"，是"接他回家"。
海葬从不是"消失"的同义词，它是另一种"存在"的开始。王姐说，现在她总觉得母亲没走——晾衣服时风掀起母亲织的毛衣，会想起她织针的样子；煮海鲜面放多了糖，会想起她笑说"你跟我一样总把糖当盐"；走到海边闻见风里的咸，就像母亲站在门口喊"吃饭"。这些藏在生活里的碎片，比任何碑刻都鲜活。有人说"海葬太冷漠"，可真正的冷漠是忽略逝者心愿，把自己的"面子"放在他感受之上。孝从来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戏，是把他的喜欢、遗憾、没说出口的"想"，都认真放在心上。
那天风里，王姐把最后一朵勿忘我放进海里。浪花卷着花瓣飘向远处，像母亲从前牵她的手走进夕阳。岸边小朋友问"阿姨在跟谁说话"，妈妈轻声答"在跟她妈妈说话呀，她妈妈住在海里，风会带话给她"。我忽然懂了：所谓孝顺，从不是把亲人"绑"在某处，是让他以喜欢的方式继续"活"在我们世界里。海葬不是"放弃"，是带着爱让他回最爱的地方；不是"不孝顺"，是把他的心愿变成风里的问候、浪里的回应。
风会记得每一朵浪花的名字，我们会记得每一次关于他的想念。这，就是最真的孝吧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