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北京，长安街的银杏叶铺成金色的毯，什刹海的湖面起了薄雾，风里飘着糖炒栗子的香。而在朝阳区那间挂着“北京市海葬办公室”门牌的房间里，工作人员王姐正捧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，递到对面的张阿姨手里——这位刚失去老伴的老人，想帮爱人完成“葬在海里”的心愿。
“您别着急，咱们一步步来。”王姐翻开整理整齐的流程单，指尖划过“亲属关系证明”那栏时，特意放慢了语速，“要是不方便复印，我们这儿能帮您弄。”张阿姨抹了抹眼角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：那是老伴年轻时在北戴河海边的留影，白衬衫沾着海风，笑里全是阳光。“他总说老了要当‘海底渔翁’，现在终于能实现了。”王姐轻轻把照片放回信封，触到信封上绣的梅花——那是张阿姨熬夜缝的，针脚里藏着五十年的相伴。
其实像张阿姨这样的家属，王姐每天都会遇到。北京市海葬办公室这些年早不是“办手续的地方”，更像“储存思念的中转站”。有人抱着逝者的钓鱼竿来问“能不能一起撒进海”，有人带着孩子的画本说“想让他带本‘海底童话书’”，工作人员都会记下每一个小要求：“钓鱼竿绑红绳，不会沉太快”“画本用防水袋封好，像给孩子带了份礼物”。
说到海葬流程，很多人以为只是“撒骨灰”，其实藏着不少温柔细节。预约成功后，办公室会提前通知集合点——通州的码头，清晨风里裹着海水咸味儿，工作人员会发一朵白菊、一个装着薰衣草的玻璃罐（从延庆花田摘的，能飘得久）。船行四十分钟到指定海域，船长鸣笛三声，广播里放家属指定的钢琴曲（月光曲》或《梁祝》），然后引导家属依次撒骨灰和花瓣。有次年轻人撒完喊：“妈，这浪像不像您织的毛衣花纹？”工作人员悄悄把桅子花放进海——那是他妈妈最爱的花。
关于大家关心的问题，比如费用，办公室有“免费名额”：符合条件的话，船票、骨灰处理、仪式用品都免费，困难家庭还能申请补贴。环保方面，骨灰盒是可降解纸浆做的，三个月就能化，不会污染海水。至于纪念，每年清明有“集体代祭”：工作人员带家属的信件、照片去海边放漂流瓶，或在沙滩画“心”形，拍视频发给没时间来的家属。
上周王姐收到张阿姨的短信：“昨天海边有海鸥跟着我，是不是老头子派来的？”附的照片里，礁石上放着温热的茶和半块桂花糕——那是老伴最爱的点心。王姐在日历上画了朵梅花（张阿姨老伴的忌日），到时要发消息：“阿姨，今天海很静，像老头子的脾气。”
在这儿工作，最动人的不是“完成多少业务”，而是“记住多少故事”。王姐抽屉里的铁盒子装着家属的小礼物：小朋友画的“海底城堡”、老人织的毛线手套、年轻人送的咖啡豆（“你们熬夜整理材料，喝这个提神”）。这些礼物不贵，却像海里的浪，轻轻拍着心。
傍晚下班，王姐锁门时摸出口袋里的小纸条——是张阿姨早上塞的，写着“谢谢你让老头子走得体面”。风把纸条吹起来，她接住时，一片银杏叶落在手心，像海里的浪花，像那些没说出口的“再见”。
北京市海葬办公室的灯灭了，但有些光永远亮着：在每一次耐心解答里，在每一朵飘进海的花里，在每一句“您别着急”里，悄悄照亮思念的路。就像海边的灯塔，不管风多大，总能让归处变成“安心的地方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