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那天我在楼下便利店买纸钱,碰到小区李叔和张婶正争得面红耳赤。李叔捏着烧纸说"海葬多惨啊,飘来飘去连个扎根的地方都没有",张婶立刻反驳"树葬才闷呢,埋在土里连太阳都晒不到"。我捧着刚买的桂花糕站在旁边,忽然觉得这场争论特别有意思——他们嘴里的"痛苦",哪里是死者的感受?明明是自己对"离别"还没学会和解的慌张。

其实我们总爱把自己的情绪投射到逝者身上。就像小时候丢了最爱的玩偶,会哭着说"小熊一定很疼",可疼的从来都是攥着空书包的我们。海葬的"飘"、树葬的"埋",不过是生者对"不确定"的焦虑,可对于真正要走的人来说,他们在乎的从来不是"形式",是"有没有回到想去的地方"。我有个朋友的父亲是老水手,跑了一辈子东海,临终前攥着女儿的手反复说"别把我放进盒子里,我怕闷得慌,要回海里"。海葬那天,朋友把父亲的骨灰和着百合花瓣撒进浪里,风掀起她的亚麻衬衫,她忽然笑出了声:"你看,爸爸的浪打过来了,他在跟我们打招呼呢。"那天的海蓝得像老水手年轻时掌舵的制服,没有乌云,没有风浪,连海鸥都停在船舷上,像在送老伙计最后一程。

树葬的故事更像春天的风。楼下那棵老槐树是去年种的,埋着邻居王阿姨的妈妈。王阿姨每天早上去浇花,会蹲在树底下絮絮叨叨:"妈,今天我做了糖三角,你以前最爱的,我留了一个在树洞里";或者"小宇昨天爬树摘槐花,说要给你编个花环"。有次我路过,看见她摸着树干上的纹路掉眼泪——不是难过,是眼睛里泛着光:"你看这道印子,像不像你以前给我织毛衣的针脚?"现在老槐树的枝叶长得特别茂盛,夏天小区孩子在树下跳皮筋,王阿姨搬个小马扎坐在旁边,笑着说:"我妈以前就爱凑孩子堆,现在终于有伴儿了。"树葬哪里是"埋起来"?明明是把骨灰变成了树根的养分,变成了树叶的呼吸,变成了风穿过枝桠时,那声轻轻的"我在"。

前阵子看了部纪录片,讲一个海葬的老人,他的骨灰随洋流漂了三年,最后回到了出生的小渔村;还有个树葬的女孩,她的树变成了桃树,每年春天开得特别艳,路过的人都会摘一朵说"这花真甜"。原来生死从不是终点,是循环——就像秋天的落叶变成泥土,春天的泥土变成新芽;就像海里的水变成云,云变成雨,落在树的肩头。我们害怕的"痛苦",不过是"再也见不到"的恐慌,但当我们蹲下来摸树的纹路,或者站在海边听浪声,就会发现:他们从来没走。海葬的人在浪里,树葬的人在风里,在花瓣飘落的瞬间,在树叶沙沙的声音里,在我们忽然想起某个人时,心口那阵温热的触感里。

海葬和树葬哪个灵魂会更痛苦呢-1

那天从便利店出来,李叔和张婶还在争论,我走过去说:"其实不管海葬还是树葬,只要是他们想要的,就没有痛苦。"李叔挠了挠头:"也是哦,我家那口子以前总说要去看三亚的海。"张婶也笑了:"我妈以前在老家种了棵桃树,说等她走了要埋在底下。"风里飘来糖炒栗子的香气,混着远处传来的清明粿香,忽然觉得这个日子不是用来悲伤的——是用来告诉那些想念的人:"我很好,你也好好的。"不管是海里的浪,还是树上的风,都是他们的回应:"我听见了,我一直在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