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的渤海湾还带着些晨雾的凉,李敏蹲在码头边,把叠了三遍的纸船轻轻放进水里。纸船上粘着父亲的老花镜布——那是他生前总挂在领口的,洗得发白却叠得齐整,边角还留着母亲用红线缝的小补丁。风一吹,纸船带着补丁晃了晃,慢慢向海里漂去,像极了父亲晚年在什刹海公园划的那艘旧木船。
今年是她第二次来参加北京的“生命归海”活动。去年来的时候,预约要跑三次社区服务中心,还得填厚厚一叠表格;可今年不一样,上周她刚在“北京民政”公众号填了信息,第二天就有工作人员打电话确认:“李女士,您说父亲喜欢槐花香,我们帮您留了船头的位置——那里风大,能吹到更多槐花粉。”电话里的声音很软,像春天的风。
上午八点,载着二十多组家庭的船缓缓驶离码头。甲板上的桌子铺着浅蓝的布,摆着开水壶和纸杯——那是给家属准备的姜茶,海边风凉,喝一口能暖到胃里。张阿姨摸着桌子上的蓝布,指尖顿了顿:“这颜色像我家老周年轻时穿的中山装。”她怀里抱着个木盒子,盒子上刻着“周建国”三个字,是老周退休那年自己刻的,刻得歪歪扭扭却很认真。工作人员小吴走过来,轻轻扶着她坐下:“阿姨,等下撒海的时候,我帮您扶着盒子,您慢慢说想说的话。”
船行半小时,到达指定海域。太阳刚好穿透晨雾,把海面染成碎金。小吴捧着铺着蓝布的托盘走过来,托盘里是可降解的骨灰袋——今年的袋子比去年更轻薄,印着淡蓝色的海浪纹,工作人员说“三个月就能完全融入海水,不会留下一点痕迹”。王叔叔摸着骨灰袋,声音有点哑:“我家老太太一辈子爱养花,总说‘花谢了埋在土里,明年还能开’,现在换成海里,应该也能变成鱼的家吧?”

撒海的时刻到了。工作人员把骨灰袋轻轻放进海里,家属们跟着撒起手里的花瓣——有玫瑰、百合,还有小朋友举着的小雏菊。李敏抓起一把槐花粉,对着海水轻声说:“爸,上次您说想喝胡同口的豆汁儿,我带了,装在保温杯里,等下倒在海里,您慢慢喝。”风把她的话吹得飘起来,混着槐花粉,落在海面上,像撒了一把温柔的雪。
船往回开的时候,有人指着远处的云喊:“看!那朵云像不像咱们家老爷子?”大家凑过去,果然,一朵大云飘得很慢,像极了晚饭后在小区里散步的老人。李敏摸着口袋里的老花镜布,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:“我走了以后,别买墓地——我怕你清明扫墓太麻烦,不如把我撒去海里,你想我的时候,就去海边吹吹风,闻闻咸味儿,那就是我在陪你。”
风又吹过来,带着渤海湾的咸湿气息,裹着槐花粉,裹着花瓣,裹着所有没说出口的话,往更远的地方飘去。其实生命从来不是终点,那些藏在老花镜布、中山装、豆汁儿里的记忆,那些一起逛胡同、一起吃炸酱面、一起划船的日子,会变成海浪的声音,变成风的温度,变成海里的每一朵浪花,永远陪着想念的人。
傍晚的时候,李敏站在码头边,看着最后一缕阳光落在海面上。她掏出手机,给母亲发了条消息:“妈,爸今天很开心,风里有槐花香,海水很暖,像他的手。”手机屏幕亮起来,母亲回了个笑脸:“我就知道,你爸最爱的就是海——当年我们谈恋爱,他第一次带我去北戴河,说‘等我们老了,就住在海边,天天看日出’。他先去占位置了。”
风里又传来槐花香,李敏蹲下来,把另一艘纸船放进水里。纸船上粘着父亲的老花镜布,飘得很慢,却很稳,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