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海边还带着点凉,我抱着奶奶的骨灰盒站在甲板上,妈妈把一朵白色的百合轻轻放在盒盖上。风裹着咸湿的味道扑过来,想起去年夏天奶奶坐在阳台藤椅上,指着窗外的云说“你看那朵云像不像我上次去青岛拍的浪花?”那时她癌细胞已扩散到肺部,说话都要喘口气,却还笑着说“等我走了,别把我关在小盒子里,我要去海里漂着,看遍所有浪花。
家里第一次讨论撒海时,爷爷拍着桌子反对“入土为安是老规矩!”爸爸没说话,翻出奶奶的旧相册——1987年的青岛,28岁的她扎着麻花辫,裙摆被海风掀得老高,手里举着装小螃蟹的玻璃罐。“妈住院时说,最遗憾没再去一次海边。”妈妈擦着相册上的灰,“她怕我们难过没敢提,可我知道,她不想在地下躺着,想跟着海走。”后来爷爷没再反对,把奶奶的珍珠发夹用红布包好放进盒里“这是我送她的结婚礼,陪着她。”

上船前工作人员说,骨灰成分是钙和磷,像海边的贝壳。我蹲下来对5岁侄女说“奶奶会变成海里的小颗粒,被浮游生物吃掉,再变成小鱼的食物……”侄女突然跳起来“我知道!变成浪花!上次我踩的浪花就是奶奶对不对?”妈妈笑出眼泪——是啊,奶奶没消失,她变成了浮游生物的呼吸,鱼群的影子,变成我们去海边时,拍在脚边的那朵浪花。
撒海后的第一个清明节,我们没去殡仪馆,带着奶奶的旧毛衣去海边。妈妈把毛衣铺在沙滩上,阳光晒得暖融融的像她的手。侄女捡了贝壳串成项链挂在毛衣上“奶奶肯定喜欢。”风掀起毛衣衣角,刚好盖在项链上,像奶奶伸手摸了摸。邻居阿姨发来消息“我妈去年也撒海了,现在我每周去海边散步,以前觉得她在盒里等我,现在觉得她在风里、浪里,在我抬头看云的时候。”
很多人问“骨灰撒海对死后人好吗?对后人有影响吗?”其实答案在每一次海边的风里。对逝者好,是让她回到最爱的地方,以自由方式存在;对后人好,是不再把悲伤锁在盒子里,让爱变成风、浪,变成生活里的温暖细节——比如织一件奶奶风格的毛衣,捡一颗像她发夹的贝壳,风里想起她笑声时,轻轻说“奶奶,我又看到你的浪花了。”
上周我带侄女去海边,她蹲在沙滩上堆城堡,突然喊“妈妈你看!这颗贝壳上有奶奶的指纹!”我走过去,贝壳上有一道浅淡的纹路,像奶奶织毛衣时戴的顶针印。风里传来远处的汽笛声,侄女捧着贝壳跑向海浪,裙摆被风掀得老高,像极了旧相册里的奶奶。那一刻突然明白,骨灰撒海从不是结束,是奶奶的爱,以海的方式,永远留在我们身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