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的通州运河码头还裹着淡雾，岸边的垂柳刚沾了点晨露，张阿姨抱着个米白色布包站在栈桥上——布包是她去年做的，边角绣着朵淡蓝色菊花，那是老伴生前最爱的花。风掀起布包一角，露出里面用红绳系着的陶瓷罐，罐身刻着“江河共远”四个字，是老伴退休那年写的毛笔字。
这是张阿姨第三次来海撒现场。前两次是帮邻居李叔和同事老周办理，这次终于轮到自己。她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，工作人员递来的《海撒服务指南》上写着“生态安葬，归于自然”，可那时候她不太懂，直到去年春天跟着船去了渤海湾。那天风很轻，工作人员把李叔的骨灰和花瓣一起撒进海里，海鸥跟着船飞了好远，她突然想起老伴生前说过：“退休了要去看海，要是走了，就把我撒在海里，省得占地方。”
海撒的流程藏在细节里，每一步都透着贴心。提前一周打电话预约，工作人员会细细说清需要准备的材料：死亡证明、骨灰盒、家属身份证，还有可选的花瓣或骨灰降解袋。当天早上集合时，穿藏青色制服的小姑娘会递来一杯热豆浆，说“船上风大，先暖热身”。登船后，工作人员会开个十分钟的说明会，提醒大家别站在船舷边缘，别把东西往海里扔——除了骨灰和花瓣。船往深海开的两个小时里，张阿姨坐在甲板的藤椅上，摸着布包里的菊花瓣——那是她前一天特意去花卉市场挑的，晒了晒，说这样撒进海里不会很快沉下去。
到指定海域时，太阳刚爬上头顶。工作人员按顺序叫家属到船尾，张阿姨攥着陶瓷罐的手有点抖，工作人员轻轻扶了扶她的胳膊：“阿姨，慢慢来，想说话就说两句。”她把骨灰倒进专用撒放器，再抓一把菊花瓣撒进去，嘴里念叨着：“老周，我带你来看海了，你说要去看渤海湾的浪，今天终于来了。”花瓣随着骨灰一起落入海里，浮在水面上，像撒了一把会飘的星星。旁边的小姑娘递来一张纸巾，张阿姨擦了擦眼睛，笑着说：“不难过，他这是去赴约了。”
其实海撒从不是“消失”，而是换种方式“存在”。张阿姨现在常去秦皇岛的海边散步，看海浪拍礁石，就像老伴在跟她说话。有时候她会带一瓶老伴爱喝的茉莉花茶，倒一点在岸边，风把茶香吹向海里——她总说“老周能闻到”。工作人员说，每年清明前后，码头会来很多家属：有带旧照片的，有带一盒稻香村枣泥糕的，还有个小伙子带了把吉他，坐在甲板上弹老伴爱听的《天涯歌女》。他们不说“祭奠”，只说“来看你”。
北京市殡葬服务中心的数据里藏着变化：2023年北京有超过5000份骨灰选择海撒，比2020年涨了近30%。越来越多年轻人接受这种方式，说“与其买块昂贵墓地，不如让亲人归于自然”；还有老人提前预约，说“现在准备好，以后不给孩子添麻烦”。张阿姨的女儿一开始有点犹豫，后来跟着去了一次海撒，回来跟她说：“妈，以后我要是走了，也选海撒，跟爸作伴。”
船靠岸时已近中午，张阿姨站在码头望海，风把她的白发吹起来。她摸了摸布包，里面还剩一点菊花瓣，就撒在栏杆上：“老周，下次我带新的菊花来，要明黄色的，你说过那种像太阳。”远处海面上，一只海鸥跟着船飞了一段，张阿姨挥了挥手，像在跟老周道别——又像在跟他说“明天见”。
风里飘着菊花香，码头的广播里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：“各位家属，今天的海撒服务结束了，如需咨询后续事宜，请联系服务台。”张阿姨转身往出口走，布包里的陶瓷罐空了，可她的脚步很轻，像带着老周的愿望，往阳光里走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