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点的北戴河海边，风裹着潮汐的咸味掠过发梢，我抱着保温桶站在防波堤下，看张阿姨蹲在最外层的礁石上——她手里的米白色瓷罐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，像极了老伴生前爱用的茶缸。"丫头，帮我扶一把。"她喊我，声音里没有哭腔，倒像昨天傍晚喊我挑拣皮皮虾时的温柔。
瓷罐倾斜的瞬间，细白的骨灰混着海风飘向浪尖。清晨的阳光把粉末染成淡金色，像撒了一把星星碎。张阿姨盯着浪看，直到最后一点融入蓝色，才轻轻舒口气："终于到家了。"三个月前她还抱着瓷罐掉眼泪，直到翻出老伴的旧照片——结婚三十周年那天，老头子穿花衬衫举着塑料泳圈，照片背面写着："等我走了，把我撒这儿，省得在土里闷得慌。"
"墓地的碑是冷的，刻着生卒年的数字；但海是活的。"张阿姨摸着相册说，"下次来海边，听见浪打礁石的声音，就像他在说'老太婆，今天风挺大'。"做殡葬的朋友说，海葬的意义从来不是环保，是"归处"——水手的爱人撒在入海口，游泳教练的女儿撒在教她游泳的湖，他们的灵魂从不是消失，是变成了熟悉的温度。
有人问"有没有海葬的图片"，其实那些画面里没有眼泪。有小女孩举着风车喊"爷爷变成风啦"，有老人握着瓷罐对海笑，像跟老伙计道别。对张阿姨来说，海是最结实的根：她的回忆在浪里，牵挂在风里，上周散步时她指着挂红布的渔船说"跟老头子的泳圈一个颜色"，然后拉我去买炒花蛤——那是老伴最爱的下酒菜。
昨天傍晚陪她踩浪花，裙角沾了海水，她笑得像当年跟老伴堆雪人时的模样。"不是我狠心，是他想回家了。"风里飘来炒花蛤的香，海浪打湿我们的鞋，我忽然懂了：海葬从不是消失，是变成另一种样子继续存在——在每一次风里，每一朵浪里，每一次想起时的微笑里。
人死后骨灰撒入大海好吗？答案从不在别人嘴里。对把海刻进生命的人来说，海是最温暖的家；对藏回忆在浪里的人来说，海是最结实的牵挂。就像张阿姨说的，大海从不会拒绝任何一个想回家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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