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父亲的骨灰撒进黄海那天,风裹着咸湿的水汽扑在脸上,我捧着空骨灰盒站在甲板上,忽然想起他生前坐在阳台藤椅上的样子——那时他总盯着远处的海岸线发呆,说“等我走了,就去海里待着,比埋在土里舒服”。可当浪花真的卷走最后一点骨灰时,我忽然慌了:没有墓碑、没有坟头,往后要去哪里找他说说话?
后来我们慢慢学会了“找他”的方式。妈妈保持着每周六早起的习惯,煮一碗父亲最爱的海鲜面——要放三只对虾、一把剪碎的海带,汤头熬得乳白。她把面装在印着蓝花的保温桶里,坐两站公交到海边。沙滩上的礁石还是父亲生前常坐的那块,妈妈把保温桶打开,用勺子舀一点面汤倒进浪花里,蒸汽混着海风飘起来,她就轻声说:“老周,面还是热的,你慢点儿喝。”我则总带着他的老花镜——镜腿上还留着他用胶带粘过的痕迹。每次蹲在礁石边,我会把老花镜放在膝头,像他在世时那样,指着远处的货轮说:“爸,你看那艘船,比上次我们见的还大。”或者掏出手机,翻出孩子的照片:“小囡这次数学考了100分,她说要等你教她下象棋呢。”海风会把我的话吹向海面,浪花扑过来,像他从前拍我肩膀的样子。
每年父亲的生日,我们会租一艘小渔船。船老大是父亲的老伙计,知道我们的习惯,会把船开到离海岸线不远的地方,停在他生前常钓虾的海域。妈妈带着泡好的碧螺春——是父亲藏在衣柜顶层的那罐,我带着他的竹制棋盘,妹妹带着孩子折的纸船。我们在船头摆开小桌子,泡上茶,摆好棋盘,像父亲在世时那样“对弈”。妈妈会先落一子,说:“老周,这次换你先出子,我不让你了。”我则把茶盏里的茶倒一点进海里,茶香混着海水的咸,飘得很远。最后大家一起折纸船,孩子在船身上写“爷爷,我想你”,妹妹写“爸,妈妈的血压稳定了”,我写“爸,我学会修你那辆老自行车了”。我们把纸船放进海里,看着它们顺着洋流飘远,直到变成小小的白点,像父亲从前抽烟时的火星子,在海面上闪啊闪。

其实最让我安心的,是那些“不刻意”的瞬间。有次我下班路过海边的菜市场,闻到炸鱼的香气,忽然想起父亲生前总说“炸鱼要选刚捞上来的带鱼,裹一层淀粉才脆”,就站在摊前给摊主说:“要两条带鱼,像我爸从前挑的那样。”说完才反应过来,父亲已经不在了,可海风刚好吹过来,带着咸湿的味道,像他从前拍我后背的手,轻轻的。还有次家里的灯泡坏了,我搬梯子去换,忽然看见冰箱上贴着他写的便签——“记得买酱油”,字迹已经有点模糊,可墨色还在,像他昨天才写的。我站在梯子上,对着便签说:“爸,酱油早买了,在橱柜第二层。”窗外的海风卷着窗帘飘起来,刚好掠过便签纸,像他在点头说“知道了”。
原来海撒从不是“失去”,而是让父亲以更辽阔的方式留在我们身边。他是清晨裹着水汽的风,是沙滩上温热的礁石,是浪花扑打礁石的声音,是我们每一次想起他时,心里涌上来的那股暖。我们不用再找某个固定的“地方”祭奠他——因为他就在每一阵吹过的风里,每一朵盛开的浪花里,每一个我们想起他的瞬间里。那天我带着孩子在海边玩,孩子忽然指着浪花喊:“爸爸,你看,爷爷在笑!”我抬头望去,夕阳把浪花染成了金色,每一朵浪花都像父亲生前的笑容,温暖又明亮。我蹲下来,摸着孩子的头说:“对呀,爷爷在和我们打招呼呢。”风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