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清明的风里裹着海水的咸味儿,我抱着爷爷的骨灰盒站在码头上,身边是奶奶叠了三天的纸船——船帆上粘着她剪的小渔灯,像爷爷当年挂在船头的那盏。奶奶摸了摸纸船的舷:“你爷爷说,他的根在海里。”可那时候我心里直打鼓:人的骨灰真的能撒进大海吗?不会违规吧?
后来问了做民政工作的姑姑才明白,海葬不是“随便撒”,但绝对合法。1997年的《殡葬管理条例》早就把“生态安葬”写进了规定,海葬是被明确支持的方式。只不过得走正规流程:先联系当地殡葬服务中心或海葬机构,提交死亡证明、亲属身份证,填一张申请表,等机构安排统一船期。姑姑说,现在很多城市还有免费海葬服务,就是想让这种环保方式更普及。
确定合法后,我们开始准备细节。机构反复提醒要用可降解骨灰盒——不能是木质或塑料的,得选玉米淀粉或纸浆做的,不然会污染海水。奶奶挑了个米白色的玉米淀粉盒,说“跟爷爷当年种的玉米一个味儿”。海葬那天,船开出去十公里,船员帮我们把盒子放进海里。盒子慢慢沉下去,没一会儿就开始溶解,像爷爷当年泡在海里的老渔船,终于回到了浪里。奶奶把纸船推出去,纸船上的渔灯飘啊飘,我抓起一把桃花瓣撒下去,粉白的花瓣落在水面,像撒了一把春天的雪。风里突然飘来烤带鱼的香味——是奶奶特意带的爷爷最爱的零食,她说“要让他再闻闻家里的味儿”。

其实海葬最动人的,从来不是流程,是背后的“回家”。爷爷当了一辈子渔民,小时候跟着爹跑船,困了蜷在舱底听浪声;老了蹲在阳台看海,说“等走了,要当浪里的鱼”。海葬不是让他“消失”,是让他回到最熟悉的地方——变成风里的咸味儿,变成浪尖的白光,变成奶奶每天挂在阳台的渔灯。跟船医聊天时他说,见过很多家属撒小物件:老军人的军功章、老师的教案本、妈妈的珍珠项链,这些东西跟着骨灰沉进海里,不是没了,是换了个地方继续陪着亲人。
那天撒完骨灰,我们坐在船头看夕阳。太阳把海水染成橘红色,像爷爷晒的鱼干颜色。奶奶突然喊:“看那只海鸥!”我抬头,白海鸥贴着水面飞,翅膀沾着夕阳的光。风里传来奶奶的声音:“你爷爷又出海了。”原来最深情的告别,是让他回到最爱的地方,变成永远的陪伴。现在每次路过海边,我听见浪声就觉得爷爷在,他没走,只是换了种方式,陪着我们过每一个春天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