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的渤海湾畔，风裹着春寒掠过码头的栏杆，王阿姨把装着父亲骨灰的可降解纸盒贴在胸口捂了捂，才轻轻放进船尾的水流里。纸盒浮在水面上，像一片飘远的云，她对着海面轻声说："爸，你小时候带我去海边捡贝壳，现在换我送你去看更宽的海。"帮她完成这场约定的，是北京市骨灰海撒办公室的工作人员——几个穿着藏青制服的年轻人，正站在一旁举着相机，要帮家属留住这最后的画面。
作为北京市民政系统专门负责骨灰海撒服务的机构，北京市骨灰海撒办公室已经默默运转了三十三个年头。从1990年第一次组织海撒时的"摸着石头过河"，到如今每年服务数千个家庭，它的存在早已从"小众选择"变成了"生命终点的温柔选项"。办公室的张姐说，最开始很多人对海撒有误解，觉得是"没地方埋"或者"不尊重逝者"，但慢慢的，越来越多家属主动找上门：有退休教师说"我一辈子教环保，死后也想做件环保的事"；有年轻姑娘说"我妈生前最喜欢看《老人与海》，她肯定想住在海里"；还有老夫妻一起预约，说"等我们走了，要一起变成海浪，互相撞着玩"。这些带着温度的理由，让办公室的工作多了层"传递心愿"的重量。
海撒的流程说起来不复杂，但每一步都藏着细节的温柔。预约时，工作人员会用慢半拍的语速跟家属沟通——不是催着填表格，而是先问"逝者生前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？比如一首歌、一朵花？"；出发前一天，会发一条贴心的短信："明天风有点大，记得带件外套；可以带份逝者爱吃的小点心，比如桂花糕、水果糖，我们帮你一起放进海里"；海撒当天，大巴车会提前半小时在地铁口等候，车上备着温热的姜茶和印有海浪图案的纸巾；到了码头，工作人员会引导家属有序登船，船尾的平台上早已铺好了素色布幔，摆着几枝白菊——不是那种扎成花束的华丽，是刚从花房剪下来的，还带着晨露。当骨灰随着水流散开时，有人吹起了逝者生前喜欢的口琴，有人把写着"爸，我考上研究生了"的卡片轻轻放进海里，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号，只有安静的怀念，像海风拂过耳际的声音。
"海撒不是'消失'，是'回家'。"办公室的李哥是个老水手，他总爱跟家属说这句话。他见过最多的画面，是海撒结束后，家属站在船头看海——有的会捡起一块贝壳装进口袋，说"这是我爸给我的回信"；有的会拍一段海浪的视频，说"要发给远在国外的弟弟看"；还有个小朋友拽着他的衣角问："叔叔，爷爷会变成小鱼吗？"他蹲下来回答："会啊，变成最调皮的那条，会跟着船跑，会咬你的小脚趾头。"这些瞬间让李哥觉得，他们做的不是"处理骨灰"，是"帮生命找一个更辽阔的归处"。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主动咨询海撒，有的是为了减少土地消耗，有的是想让长辈"去看更美的风景"，这种对生命的新理解，正是办公室最想传递的温度。
傍晚的渤海湾，夕阳把海水染成橘红色，刚完成海撒的家属们陆续走上码头，有人抱着工作人员送的纪念册（里面夹着海撒时的照片和一片晒干的海星），有人互相搀扶着说"咱们去吃碗热乎的炸酱面吧，爸生前最爱吃"。北京市骨灰海撒办公室的大巴车就停在路边，车身上印着一行小字："生命是一场没有返程的旅行，我们陪你到最后一站"。风掀起车帘，里面传来工作人员的笑声："明天还有三户预约，得提前把船上的布幔换了，上次的有点皱......"远处的海浪拍打着码头，像谁在轻轻说："再见啦，下次见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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