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海风裹着咸湿味钻进衣领时,我正蹲在海边捡贝壳。沙地上有个穿藏青布衫的老人,手里攥着个玻璃罐,罐子里装着半罐小海螺。他看见我,抬抬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礁石:“那片礁石缝里有花蛤壳,花纹好看。
我走过去,指尖刚碰到凉丝丝的壳,忽然想起奶奶。奶奶生前最爱的就是海。我小时候跟着她在海边住过夏天,她总搬个小马扎坐在礁石上,看我光着脚跑。有次我摔在沙地上,哭着喊奶奶,她不急着扶我,反而笑着说:“你听,海在笑你小笨蛋呢。”风把她的白发吹起来,沾着几点沙粒,她伸手抹的时候,手腕上的银镯子碰出轻响——那镯子是爷爷当年在海边给她买的,爷爷走得早,她戴了几十年。
奶奶走的那天,病房的窗户对着远处的楼群,她拉着我的手说:“别给我买墓地。我要去海里。”爸爸红着眼眶问:“妈,是不是怕我们以后没时间去看你?”奶奶摇头,枯瘦的手指蹭了蹭我的手背:“我怕你们总对着块石头想我。海多好啊,能跑能跳,能裹着风往南走,能跟着浪往北去。我要是在海里,就能去看你爷爷当年跑船去过的地方,就能跟着鱼群游到你小时候捡贝壳的沙滩,就能……”她的声音越来越轻,像被风刮走的碎纸片,最后只剩嘴角挂着点笑,盯着窗外的云。
出殡那天是个晴天,我们抱着奶奶的骨灰盒去了她最爱的那片海。爸爸把骨灰从盒子里倒出来,用他平时喝茶的青瓷碗装着。风刚好从海面吹过来,我看见细白的骨灰顺着风飘起来,像撒了把温柔的雪,慢慢落进浪里。妈妈往海里扔了束野菊花——是奶奶生前种在阳台的,黄色的花瓣浮在水面上,跟着浪晃了晃,就被潮水带走了。旁边有个穿条纹衫的男人,抱着个小罐子站在礁石上,看见我们,点点头说:“我老婆也在这里。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,她那时候穿个红裙子,踩湿了鞋还笑个不停。”他打开罐子,把里面的骨灰撒进海里,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块巧克力,掰了一半放在礁石上:“她爱吃这个,说海里的鱼也会喜欢。”

后来我常去那片海。春天的时候,海边的迎春花开得满坡都是,我会摘几朵放在礁石上;夏天的傍晚,我坐在奶奶当年的小马扎上,看夕阳把海水染成橘红色,风里飘着海带的腥气,像奶奶当年晒在阳台的干海带;秋天的潮水大,会把远处的渔船推得摇摇晃晃,我听见浪拍礁石的声音,忽然想起奶奶说过“海的声音是天底下最好听的歌”;冬天的时候,海边没什么人,我裹着羽绒服蹲在沙地上,用树枝画奶奶的样子,画着画着,潮水就漫过来,把线条抹成一片模糊的痕——就像奶奶的手,轻轻擦掉我作业本上的错字。

上星期我带小侄女去海边,她踩着浪跑,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裙摆。她突然停下来,仰着小脸问我:“姑姑,太奶奶在海里吗?”我蹲下来,摸了摸她的头:“对呀。”她又问:“那太奶奶能看见我吗?”我指着浪尖上的光:“你看,那片光就是太奶奶。她变成了海浪,每次拍你的小脚丫,都是在跟你打招呼;她变成了海风,每次吹你的头发,都是在摸你的脸;她变成了海里的鱼,每次你吃鱼的时候,都是太奶奶在给你留的甜。”小侄女眼睛亮起来,蹦跳着往浪里跑:“太奶奶!太奶奶我看见你啦!”

风忽然大了些,吹得我鼻尖发酸。我望着远处的海平面,想起奶奶当年说的“海是天底下最大的家”。原来死亡从不是消失,只是换了个地方住下。那些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