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起去年清明，我陪外婆坐两个小时车去青岛的海葬码头。风裹着咸湿气息扑过来，外婆攥着外公的骨灰盒——盒上贴了张旧照片：七十岁生日的外公戴草帽举着刚钓的鲈鱼，笑出满脸褶子。那是他生前最爱的画面，因为“海装下了他所有的钓鱼故事”。
说到海葬，很多人第一反应是“合法吗”？其实早在2013年，修改后的《殡葬管理条例》就明确支持“生态安葬”，海葬是其中重要方式。以上海为例，从1991年至今已有超10万份骨灰撒入东海；青岛的“碧海丹心”海葬服务，每年都会迎来上百个家庭。这些官方组织的海葬，不仅有严格流程，还会给家属颁发纪念证书，让选择更安心。
为什么越来越多人选海葬？最直接的原因是生态。传统土葬要占2-3平方米土地，骨灰盒降解需几十年，而海葬的骨灰主要成分为磷酸钙，会自然溶解于海水，不污染环境。就像外公生前说的“海是包容的，什么都能装下”——它装下了渔获，装下了晚风，也装下了生命最后的归处。对比“占着一块地”的传统，海葬更像把生命还给自然的“温柔告别”。
观念的转变，是对“安”的重新理解。以前讲“入土为安”，现在更多人觉得“归自然为安”。外婆说，外公生前最烦“买墓地”的话题：“我活了一辈子，没占过别人便宜，死了也不能占着土地。”还有位邻居爷爷，临终前跟儿子说：“把我撒去海边，每年你们去吃顿海鲜，就当陪我吃饭。”连巴金、冰心这样的文人也选择海葬——萧珊的骨灰撒入东海，巴金说“她爱海，终于回到了怀抱”；冰心的骨灰撒进烟台海域，因为那是她童年捡贝壳的地方。“安”不再是一块墓碑，而是“回到最爱的地方”。
其实海葬从不是“简单一撒”，它有温暖的仪式感。那天的海葬船甲板上，工作人员先引导我们做祭典：主持人读外公的生平，外婆念自己写的信——“今天带了你最爱的桂花糕，还有没钓完的鱼竿，下次来给你讲孙子的考试成绩”；然后把骨灰和菊花瓣混在一起，外婆用颤抖的手撒向海面。金黄的花瓣浮在波上，像给外公铺了条回家的路。工作人员还送了本纪念册，里面有海葬的照片，外婆每天睡前都会翻一遍：“看，你在海里的样子，像小时候钓不到鱼的模样。”
那天风很大，外婆站在甲板上，头发被吹得乱了，却笑着说：“你终于回到最喜欢的地方了。”海面泛起细碎的光，像外公钓鱼时的渔线，又像他笑起来的眼睛。我突然明白，海葬不是“消失”，而是“换种方式存在”——它在海浪里，在晚风里，在每年清明的桂花香里。生命从自然来，最后回到自然，这或许就是最圆满的结局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