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咸湿的水汽掠过礁石,我蹲在海边把一束白菊轻轻放进浪里——这是邻居陈阿姨每年清明的仪式。她总说“老周在海里,我得常来和他说说话”。上周她攥着我的手腕问:“你说等我走了,是不是得和老周一起海葬?不然他在海里会孤单吧?

我看着她眼角的细纹,忽然想起老周走的那天。病房里的阳光很软,老周靠在枕头上,摸了摸陈阿姨的手背说:“我怕烧骨灰的火太烫,不如让我去海里漂着。你记不记得我们年轻时坐轮渡去舟山?风把你的围巾吹跑了,我追了半个甲板才捡回来——那时候的海,比现在蓝多了。”陈阿姨没哭,只是把老周的手贴在自己脸上:“我陪你。”可后来她慢慢明白,“陪”从来不是把两个人的骨灰混在同一个陶瓷坛里倒进同一片浪花。而是她每天早上去海边早餐摊买两个梅干菜包子,咬一口就对着海风念叨“今天的包子皮厚了,你肯定要骂老板”;是她把老周的钓鱼竿擦得锃亮挂在阳台,下雨时赶紧收进来,嘴里说着“你那宝贝竿子淋不得雨”;甚至是她把老周的旧毛衣拆了织成小围巾给孙女,说“这是你爷爷的毛线,戴着暖和”。原来“在一起”从不是物理上的同处一域,而是我把你的痕迹揉进了生活的每一寸褶皱。

小区里的张叔张姨选择了另一种“不一起”的海葬。张叔走时说“我要去南海,当年度蜜月的三亚湾,你在沙滩跑裙子被风掀起来,我举着相机笑你”,张姨擦着眼泪笑:“那我去黄海,我妈在青岛当老师时,我跟着她捡贝壳,她总说贝壳里藏着海的歌。”于是张叔的骨灰撒在三亚湾,张姨的骨灰盒还在衣柜顶——她总说“等我走了,别和你张叔混一起,他爱闹,我要清静会儿”。可每周五下午,张姨都会坐在藤椅上给张叔发语音:“今天的虾新鲜,煮了油焖虾,你肯定要抢最大的”“你种的三角梅活了,开了朵红花,像你当年给我买的发夹”。他们的骨灰没“一起”,可张姨的语音里,张叔从未离开;张叔的南海里,肯定也藏着张姨的笑声。

海葬是不是要夫妻一起-1

其实问“海葬是不是要夫妻一起”,本质是问“爱是不是要捆绑”。可爱从不是绳子,是风——会绕着你转,裹着你的温度,却不捆你。我朋友的父母都是医生,父亲说“我去长江,小时候跟着爸钓鱼,江风的声音记了一辈子”,母亲说“我去千岛湖,想我妈了,她当年带我捡贝壳”。朋友问“会不会太分开”,母亲摸着父亲的照片说:“我们不是绑在一起的树,是并排的银杏——根在地下连着,枝叶各自朝着阳光。等我走了,你帮我撒去黄海,我们会在云里相遇,像当年在医院走廊遇见那样:他拿病历本,我抱听诊器,笑一笑就走进彼此的人生。”

昨天路过陈阿姨家,她在晒印着向日葵的被子——老周生前挑的。她招我帮忙搭手,阳光晒得被子暖乎乎的像老周的手。她摸着向日葵说:“我想好了,等我走了,把骨灰撒在老周旁边十米八米的地方。这样能看见他,他也能看见我。他想我了就飘过来,我想清静就往另一边漂。”风掀起她的白发,她笑着:“这样是不是比混在一起好?”

海葬是不是要夫妻一起-2

风里飘着海的咸味,我想起老周说的“海是最懂人的,它不会逼你做什么,只会抱着你听你说话”。海葬从不是标准答案,是私人选择——可以一起漂同一片海,也可以各漂各的,甚至把骨灰分成几份,一份撒海一份留家里。真正的“在一起”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