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前的清晨总裹着层淡青的雾。我在八宝山殡仪馆门口遇见李姐时，她正抱着个藏青色丝绸裹着的骨灰盒，盒身别着朵新鲜白玉兰——那是她先生生前最爱的花。"今天去海撒，"她指尖蹭了蹭盒身的雾水，"听说上船的地方在天津，要坐俩小时车。"风掀起她袖口的鱼纹刺绣，那是先生去年冬天给她缝的，针脚还留着温度。
说到北京的骨灰海撒，"去天津上船"是绕不开的答案。北京没有直接连通渤海的海域，按照市民政局规定，所有户籍居民的海撒服务由指定机构承办，统一前往天津合作港口登船。对家属而言，这个"上船地点"从不是冰冷的坐标，而是把思念递往大海的"邮筒"——每一步靠近码头的路，都是和亲人最后的"同路"。
具体的上船地点，大多落在天津滨海新区的两个码头。最常去的是东疆国际邮轮母港旁的海撒专用码头。从北京出发沿京津高速向东，过永乐店收费站再开40分钟，就能看见远处邮轮塔吊的轮廓——那是东疆码头的标志。这个新建的码头设施齐整，有暖黄色灯光的等候大厅，里面摆着软沙发，墙上挂着"生命如潮归山海"的书法。家属能在这儿喝杯热水，看工作人员把写着逝者名字的卡片贴在登记板上，像给一场远行的人"签到"。李姐去年陪邻居来过时说，她坐在大厅里看窗外海鸥飞，突然想起先生生前说"退休要坐邮轮"，没想到最后是以这种方式"圆了愿"。
另一个是塘沽新港的老海撒码头。顺着塘沽区新港一号路走到头，就能看见那座刷着蓝白油漆的旧码头——岸边老槐树的枝桠上系满红丝带，风一吹像无数双挥别的手。在这里工作十年的王师傅说，好多老北京家庭认这个码头："航道熟，海稳，老人们觉得'踏实'。"去年冬天有位老工人临终前特意要求"回新港"，王师傅还找了他当年的同事，在码头边放了首《海港之夜》，歌声裹着海风飘出去，像给老伙计"送行"。
不管是东疆还是塘沽，上船前的细节都透着温度。家属通常要在清晨五点半集合，坐机构的大巴出发——提前一天会有工作人员打电话确认："记得带亲属关系证明，穿轻便外套，海上风大。"有的家属会揣着逝者爱吃的水果，或者一束黄玫瑰；李姐则带了瓶先生爱喝的二锅头，"要陪他最后喝一口"。
登船的瞬间最戳人。脚步踏上甲板时，海风裹着咸湿气息扑过来，海平面和天空连成块揉皱的蓝布。工作人员先讲安全须知，再引导到船尾仪式区。李姐那天抱着骨灰盒站在船尾，阳光突然穿破云层，照得盒身的白玉兰发亮。"老周，"她轻声说，"海在那儿。"工作人员接过盒子轻轻打开，她抓起一把骨灰，跟着海浪节奏撒下去——骨灰落在水面像细沙，很快被浪花卷走，只剩花瓣漂着，慢慢向远处去。
回程路上李姐靠在车窗睡着，手里还攥着那朵蔫了的白玉兰。夕阳把天空染成糖炒栗子色，像极了先生当年给她煮的味道。"之前怕崩溃，""可站在码头看海时，突然懂了——他不是走了，是回家了。"
其实对很多家属来说，上船地点不过是个"起点"。真正重要的，是站在码头边时，海风里飘来的咸味儿，是甲板上拂过的阳光，是撒骨灰时浪花的节奏——这些具体的、带着温度的细节，把"离别"变成了"归依"。就像王师傅说的："码头不是终点，是让思念'入海'的门。"
当大巴车驶回北京时，夜色已经漫上来。李姐望着窗外的路灯说，她打算下次再来天津，就去东疆码头看看——不是为了海撒，是想站在当年的位置，再吹吹那阵海风，像和先生"再聊聊天"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