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边的清晨总带着点清冽的温柔，浪潮拍击礁石的声音像谁在轻轻敲着回忆的门。家属们站在海葬船的甲板上，手里的骨灰盒裹着浅蓝的绒布，布角被风掀起一点，露出盒身浅米色的纸浆纹理——那是特意选的可降解材质，摸起来有点像晒干的芦苇，带着些自然的粗糙感，倒比光滑的木质盒更让人觉得亲近。
穿藏青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捧着一篮白菊走过来时，有人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盒盖。"您要是想亲手打开，我帮您扶着。"姑娘的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风。家属点了点头，指尖碰到盒盖的瞬间，喉结动了动："爸，之前您总说想去看南海的浪，说退休了要坐渔船去钓马鲛鱼，今天我们一起去。"盒盖掀开时，里面的骨灰泛着浅灰的光，像揉碎的月光，工作人员轻轻把白菊撒进去，花瓣落在骨灰上，像给亲人盖了层用花香做的被子。
其实海葬的骨灰盒从来不是"扔"那么简单。早在预约时，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就会反复强调：不能用木质或塑料盒，必须选可降解材料——纸浆、淀粉基或者竹纤维做的都可以。有次遇到一对老夫妻，老太太攥着盒身不肯放："这盒子会不会太轻？我怕他漂得太快，找不到回家的路。"工作人员蹲下来，拿起旁边的样品盒放进装满水的桶里，盒子慢慢沉下去，表面开始泛起细小的气泡："您看，它会带着叔叔的消息，慢慢沉到海底，就像你们以前一起在海边散步，走得慢一点，才能把沿途的风、云、浪都记清楚。"
风裹着咸湿的气息涌过来时，有人把混合着花瓣的骨灰轻轻舀起来，顺着船舷倒下去。骨灰落入海面的瞬间，泛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，花瓣跟着浪飘出去，像撒了一把会飞的星星。旁边的小朋友拽了拽妈妈的衣角："奶奶是不是变成鱼了？"妈妈摸着他的头："不是哦，奶奶变成了海的一部分。以后我们去海边玩，吹到脸上的风是奶奶的呼吸，溅到脚边的浪是奶奶的手，连沙滩上的贝壳，都是奶奶给我们留的小礼物。"
常常有人问，可降解骨灰盒会不会"不结实"？其实那些盒子看着软，却藏着细腻的心思——纸浆里混了加固的植物纤维，不会在搬运时散开；淀粉基的盒子遇水会慢慢"融化"，像糖块泡在茶里，最后变成无形的温柔，连海水都尝不出痕迹。还有人担心骨灰会被鱼吃掉，工作人员总会笑着解释："骨灰是骨骼焚烧后的无机物，就像海边的沙粒，鱼不会吃的，反而会跟着浪游过来，像在跟亲人打个招呼——你看，那条小银鱼，是不是像极了叔叔以前养的那条？"
甲板上的菊香越来越淡时，有人望着远处的海平面，掏出手机拍了张照。镜头里，蓝得透明的海水里，花瓣还在慢悠悠地飘着，而那只空了的可降解骨灰盒，已经被工作人员收进了环保袋里，等着带回岸上统一处理——不是随便丢在海里，是要让每一片来自自然的材料，都回到自然的循环里。风突然大了一点，吹起某个人鬓角的白发，他望着海的方向笑了笑："你看，浪把你的帽子吹起来了，像以前你在公园追风筝的样子，跑起来连背都直了。"
海葬从来不是"结束"，而是另一种"开始"。那些可降解的骨灰盒，那些撒进海里的花瓣，那些轻轻说出的"再见"，都是把亲人的名字写进自然的诗里。没有墓碑的冷硬，没有骨灰盒的沉重，只有风会带着他的消息，吹过每一片沙滩；浪会带着他的温度，拍过每一块礁石；连海里的鱼群，都会带着他的思念，游过每一片海域。
当船鸣着笛往回走时，有人靠在栏杆上，手里还攥着那片被风吹起的绒布。海面上的涟漪早就散了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