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衣领时，通州大运河游船码头的第一班撒海船刚鸣笛。船身漆着淡蓝色海浪纹，像要把岸上的思念都装进去——这是北京暂停三年后，正式恢复的骨灰撒海活动。码头上的家属抱着骨灰盒，有的盒面贴了逝者的钓鱼照，有的系着生前的羊绒围巾，风把一张老照片吹起来，照片里的老人举着鱼竿，笑容比阳光还亮。
负责活动的是北京市民政综合执法监察总队下属的殡葬服务中心，负责人李姐说，为了这次"重启"，他们准备了半年。线上预约系统加了"需求备注"栏，家属可以写逝者生前的爱好——喜欢玉兰""爱听京剧"，工作人员会提前准备对应的花瓣或背景音乐；现场增加了"情感陪伴师"，都是有心理咨询资质的志愿者，帮家属疏导情绪；甚至连船上的座椅都换成了软沙发，怕年纪大的家属站久了累。"疫情让我们明白，告别的仪式不是形式，是给家属的'情感出口'。"李姐摸着船舷上的防滑垫，那是特意为穿高跟鞋的家属贴的，"每一个小细节，都是想让他们觉得，逝者没有被'敷衍'。"
张阿姨的骨灰盒是老周生前自己挑的，深蓝色陶瓷盒上刻了条跃出水面的鱼。"他说这鱼是'海的孩子'，总有一天要回家。"老周退休前是中学物理老师，退休后成了"钓鱼痴"，每周都要去潮白河蹲一整天，裤脚总沾着泥，口袋里装着给鱼吃的面包屑。仪式开始前，志愿者送来了一束玉兰花——是从老周阳台的花盆里剪的，花瓣上还带着晨露。"姑娘说，这花跟着他走，他就不会孤单。"张阿姨把骨灰倒进可降解袋，捏了捏袋口像在给老周理衣领，然后扶着船舷轻轻放进海里。浪花卷着袋子晃了晃，玉兰花飘在水面，像给大海铺了块温柔的地毯。"老周，"她对着海面喊，"我把你最爱的花带来了，还有你没吃完的桂花糖，就在袋子里啊。"旁边的女儿掏出手机，录了段海浪的声音："爸爸以前总嫌我起得晚，以后每天早上，海浪声就是他喊我起床。"
撒海从来不是"消失"，而是换了一种方式"存在"。在北京，已有超过10万户家庭选择这种殡葬方式——有海军老兵把军功章和骨灰一起撒进海，说"要回到战友身边"；有护士妈妈带着生前的护士帽，说"生命像海水循环，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"；还有像老周这样的"钓鱼迷"，把热爱的自然当成最后的归处。民政部门的数据显示，每撒海1具骨灰能节约约1平方米土地，可降解骨灰袋能减少90%以上的海洋污染，但更动人的是对生命的重新理解——不是把逝者锁在墓碑里，而是让他们回到热爱的地方，变成风、变成浪、变成鱼群游过的痕迹。就像张阿姨说的："以前我怕想他的时候见不到，现在只要看见河里的鱼，听见海风，就觉得他没走，还在我身边。"
船回到码头时，夕阳把海面染成蜜色。家属们站在岸上，有的互相递纸巾，有的望着海平面发呆。风里的槐花香混着海水咸味儿，飘得很远。李姐说，接下来每月都会有两班船，预约已经排到七月。而对于等待的家庭来说，这不是一次"活动"，是一场"迟到的约会"——和逝者约好在海里相见，约好在风里重逢，约好把思念变成最温柔的模样。码头上的广播里传来《茉莉花》的旋律，是老周生前爱听的戏文，风把歌声吹向海面，像在和海里的人说："我们来了，带着你爱的一切。"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