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冬后的第一个周末,我跟着海葬服务中心的王姐去海边踩点——风裹着咸湿的寒气往领子里钻,我缩着脖子搓手,抬头看见礁石旁站着位穿浅灰羽绒服的阿姨。她攥着个深色骨灰盒,指节泛白,反复问旁边的工作人员:“这大冷天的,真能把老周送进去?不会冻着他吧?
王姐赶紧走过去,把手里的热奶茶递过去:“阿姨您放心,冬天当然能办海葬——民政部门没设季节限制,我们每周都有安排。您看今天的天气预报,风力才2级,上午10点风最小,刚好适合。”阿姨接过奶茶,指尖还在抖:“可我听说夏天才办这个,冬天海那么冷……”“海的温度其实全年差不太多,何况骨灰是1000多度烧出来的,跟石头似的,不会受冷影响。”王姐蹲下来,指着远处的船:“您看那艘船,我们提前开了暖气,一会儿上船前还有姜茶,保准您不冷。”
其实冬天办海葬,最要操心的是家属的“暖”。王姐说上周刚帮李叔叔家办过:“他们全家穿了冲锋衣,戴了加绒手套,老人还贴了暖宝宝。海边等待时间缩短到15分钟,上船就有热饮,过程顺得很。”她翻开手机里的备忘录,指着一条:“昨天刚查的,本周三、五风力都小于3级,适合办。我们会提前三天跟家属确认天气,绝对不选大风天。”阿姨摸着骨灰盒上的纹路,轻声问:“那骨灰会不会因为冷……变样?”“不会的,”王姐笑着摇头,“骨灰是无机物,烧完就定型了,再冷也不会冻住或者碎掉——您看我去年冬天办的,骨灰袋沉下去的时候,跟夏天一模一样。”
张阿姨的海葬定在第二天上午。那天清晨风果然小了,阳光穿过云层洒在海面上,像铺了层碎金。工作人员帮着把骨灰放进降解袋,张阿姨摸了摸袋口,声音哑哑的:“老周,咱们去看海了。”船尾的风裹着花香——是阿姨提前买的白菊,花瓣上还沾着晨露。王姐扶着阿姨的胳膊,帮她把花瓣撒下去,骨灰跟着花瓣慢慢沉进海里。阿姨站在那里,手里攥着空袋,风把她的帽子吹起来一点,她也没在意,就那么盯着海面。

“其实我之前怕冬天太冷清。”后来阿姨坐在船舱里喝姜茶,眼睛红红的但嘴角带着笑,“可刚才撒的时候,海浪声特别轻,像老周以前给我读报纸的声音。他生前总说,等退休了要去海边住,就喜欢这种安安静静的感觉。现在这样,正好。”王姐在旁边补充:“冬天的海葬还有个好处——游客少,没有夏天的吵闹,家属能更专心告别。上周有个小姑娘说,夏天来的时候人太多,哭都不好意思,冬天就他们几个,倒痛痛快快说了好多话。”
风又起来了一点,吹得船舱的窗帘晃了晃。阿姨望着窗外,手里的姜茶冒着热气:“我之前总觉得,告别得选个热热闹闹的日子,可今天才明白——最要紧的不是季节,是心里的牵挂。老周喜欢安静,这冬天的海,正好装得下我们的话。”王姐接过阿姨的空杯子,笑着说:“对呀,海葬从来不是‘赶季节’的事,只要心意到了,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告别。”

船靠岸的时候,阿姨站在码头上,回头望了眼海面。风把她的羽绒服吹得鼓起来,像裹着一层温柔的壳。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暖宝宝,对我们说:“谢谢你们,让我知道——冬天的海,也能接住思念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