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四点的威海湾还裹着淡蓝的雾,林阿姨把脸贴在骨灰盒上,盒身残留着殡仪馆的余温。身边的女儿攥着一把茉莉,花瓣上的露水打湿了袖口——这是老周生前最爱的花,他总说海边的茉莉比城里的香,带着海的脾气。船工把船停在预先选好的海域,发动机的声音轻得像呼吸,林阿姨掀开盒
你或许没见过骨灰落海的真实模样。不是电影里漫天飘洒的粉尘,而是极细的颗粒,碰到海水就沉下去半分,又被洋流卷起来半分,像撒了一把会呼吸的沙。殡仪馆的王师傅说,骨灰的主要成分是磷酸钙和碳酸钙,跟海边的礁石、沙滩上的贝壳没什么两样。老周的骨灰沉到三米深的地方,刚好落在一片海葵丛里,细小的颗粒沾在海葵淡粉色的触手上,像给它们戴了串浅灰的珠子。海水是最好的溶解剂,不过半个月,那些颗粒就会跟周围的海水、礁石混为一体——就像老周生前说的“归队”,回到他最爱的海里,做回海的一部分。

很多人担心撒海会污染海洋,其实刚好相反。青岛海洋大学的李教授做过调研:骨灰里没有重金属,也没有难分解的有机物,反而能成为海洋生物的“附着基”。那些漂在海里的微小颗粒,会吸引珊瑚虫的幼虫附着,或者让藤壶、牡蛎在上面安家。去年有个潜水员在三亚湾见过一块“骨灰礁”——原本是位老渔民的骨灰,沉下去三年后,上面长满了紫色的鹿角珊瑚,阳光照进去时,珊瑚虫的触手会随着海浪摆动,像在跟路过的鱼群打招呼。林阿姨后来听潜水员说起这件事,突然笑了:“老周总说想当块礁石,替我守着海边,这下真成了。”
撒海从不是“消失”,而是换了种方式“存在”。林阿姨现在每个月都去威海湾,她不说话,就坐在岸边的礁石上,看海浪把贝壳冲上来,把海带卷下去。有一次她捡到一只花蛤,壳上有一道浅灰的纹路,像极了老周手掌上的茧子——那是他当年在渔船上补网磨的。女儿蹲下来,把花蛤贴在耳边:“妈,你听,这是爸的声音。”林阿姨照做了,里面传来海浪的轰鸣,跟老周当年在电话里说的一样:“我在海边,风很大,你听——”风里真的有老周的声音,混在海浪里,混在茉莉香里,混在每一次涨潮时拍击礁石的声响里。有人说,撒海是把亲人还给自然;可林阿姨觉得,是自然把亲人还给了她——那些吹过脸颊的风,沾湿裤脚的浪,甚至沙滩上偶然捡到的贝壳,都是老周寄来的信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