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咸湿的水汽掠过发梢,我蹲在青岛海边的礁石上,看舅妈把外公的骨灰缓缓撒进浪里。白灰混着提前晒好的桅子花瓣浮起来,又被潮水卷走一点,像外公从前蹲在阳台喂麻雀时,手里撒出去的米——轻得像他最后躺在病床上说的那句“想再去海边钓次鱼”。

外公的海葬没有仪式,只有我们几个家人。舅妈把骨灰盒打开时,我闻到一丝熟悉的檀香味——是外公生前常点的线香,他说“闻着像海边的松树”。骨灰撒下去的瞬间,小表妹突然说:“外公变成海了吗?那我们以后去海边玩,是不是就能碰到他?”舅妈摸着她的头笑,眼泪却掉在礁石上:“对呀,他变成了浪,变成了风,变成了我们每次吃海鲜时,飘过来的那股鲜味儿。”

其实之前家里也争论过“撒海好不好”。舅舅一开始觉得“不入土不安”,说外婆埋在公墓,每年清明大家能聚在墓碑前说说话。可舅妈翻出外公的日记,最后一页写着:“住院这些天,总梦见海边的礁石。上次钓的那条鲈鱼,我没来得及做给妞妞吃。要是走了,别买公墓,太贵,也太挤——我想住在海里,能天天看渔船回来,能闻着咸味儿等你们来。”原来外公早就把心愿写在本子里,像藏了一颗糖,等我们拆开时,才懂他的温柔。

想起去年参加的一场海葬,是朋友的妈妈——那位一辈子跑远洋的航海员。撒骨灰时,朋友举着妈妈的航海日志说:“妈妈总说,她见过最蓝的海在好望角,见过最亮的星在印度洋。现在她变成了海,就能抱着每一艘船回家,就能看见所有她没去过的地方。”风把日志的纸页吹得哗哗响,海浪里浮起几朵白色的海蜇,像妈妈生前戴的珍珠项链。

死后骨灰撒大海好不好呀-1

有人说“撒海太冷清”,可冷清的从来不是方式,是有没有把心意装进去。外婆埋在公墓时,我们每年要挤半小时电梯,烧纸时还要防着保安来劝,烟呛得人睁不开眼。可外公的海葬,我们只要选个晴天来海边,带瓶他爱喝的茉莉花茶,坐在礁石上聊聊天——聊他钓的最大的鱼,聊他跟外婆拌嘴时藏起来的糖,聊小表妹考试考了双百。风里都是海的味道,像外公从前抱我的时候,身上带着的咸湿气息。

还有人担心“撒海不吉利”,可吉利的从来不是一块墓碑,是逝者的心愿有没有被听见。小区里的张阿姨,丈夫是老海军,撒海时她说:“老周当年在舰上站哨,说海是他的第二个家。现在他回家了,我每次去海边,都能听见他喊‘老伴儿,看浪来了’。”浪拍在礁石上,溅起的水花落在她的银发丝上,像老周从前给她别发夹的动作。

死后骨灰撒大海好不好?其实没有标准答案。好的葬礼,从来不是选最贵的墓碑,不是办最热闹的酒席,是把逝者的心愿,做成一颗种子,种在生者的日子里——比如每次看到海浪,就想起他钓的鱼;每次闻到桅子花,就想起他的线香;每次吃到海鲜,就想起他说“多放醋才鲜”。

死后骨灰撒大海好不好呀-2

风又吹过来,我摸了摸口袋里外公的钓鱼竿钥匙扣。海浪拍在礁石上,溅起的水花落在手背上,像外公从前拍我肩膀的温度。远处有艘渔船鸣笛,声音飘过来,像外公喊我“小丫头,过来帮我拿鱼篓”。原来最好的告别,不是把人锁在泥土里,是让他变成风,变成海,变成每一个你想起他时,刚好吹来的温柔。

死后骨灰撒大海好不好呀-3

就像生物课本里说的,我们身体里的水都来自远古的海洋。撒海不是消失,是把借了一辈子的“生命”,还回最开始的地方——像外公从前把钓的小鱼放回海里时说的:“回家吧,妈妈在等你。”他也回家了,回到了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