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渤海的咸湿味钻进衣领时,我刚走完滨海步道最后一段青石板路。眼前的北京海葬纪念碑没有想象中庄严,浅灰色的碑身像一块被海浪揉了又揉的礁石,顶端刻着鎏金的“归处是海,归心是你”,字体软乎乎的,像有人用指尖蘸着海水写上去的。
我凑过去看碑身的名字,数千个不锈钢小字嵌在浅灰石材里,阳光斜斜打下来,每个字都泛着暖光。有片白菊花瓣落在“周桂英”三个字上,是刚才风卷过来的——碑前的花坛里,有人刚摆了一束,花茎上的水珠还没干。碑座缝隙里长着几簇青苔,深绿中带点浅黄,像谁偷偷抹了层蜜色的霜。
“姑娘,能帮我拍张照不?”身后传来老人的声音。他穿藏青中山装,鬓角全白,手里攥着个铝制饭盒。我接过手机,看见屏幕里的取景框:老人站在碑前,饭盒打开着,里面是两颗糖心蛋,“这是她最爱吃的,”他用袖口擦了擦碑上的“王秀兰”,指尖顺着名字的笔画摸了一遍,“我们结婚那年,她就说要海葬,说海大,能装下所有想去的地方。去年她走的时候,我把她的骨灰和着花瓣撒进海里,今天是她生日,”他把蛋推到碑前,“我怕她饿着。”风突然吹过来,把饭盒的盖子掀起一条缝,蛋香混着菊香飘过来,我按下快门,照片里的老人弓着腰,像在跟老伴有说不完的话。
卖花摊的阿姨坐在台阶上择菜,竹篮里的白菊堆得像小山:“每到周末,买白菊的人能排到路口,”她用围裙擦了擦手,“上回有个小伙子,买了十朵,说要给去世的女朋友摆,‘她以前最爱的就是白菊’,结果蹲在碑前哭了半小时,我递了杯热水,阿姨,你看这花,像不像她笑的样子’。”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,有个穿浅蓝连衣裙的女孩正蹲在碑边,用手机拍碑上的名字:“这是我妈妈,”她指尖点了点屏幕,“我每年都来拍一张,去年的照片里,她的名字旁边有只蝴蝶,今年有片枫叶,”她笑了笑,“你看,她每年都给我留惊喜。”
不远处的母子俩吸引了我的目光。小男孩扎着羊角辫,拽着妈妈的衣角跳:“妈妈妈妈,奶奶的名字在哪里?”妈妈蹲下来,指着碑上的“陈秀芬”:“在这里呀,奶奶变成了风,你看——”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过来的花瓣,“这就是奶奶摸你的手。”小男孩瞪大眼睛,伸手去抓花瓣,却扑了个空,急得直跺脚。妈妈赶紧举起手机:“我们拍张照片,奶奶就能看见你啦!”小男孩立刻站好,双手叉腰,嘴角翘得像小月牙,花瓣刚好落在他鼻尖,我赶紧按下快门,照片里的他眼睛亮得像星星。
离开的时候,我回头望了一眼纪念碑。阳光穿过云层,给碑身镀了层金边,有只海鸥停在碑顶,歪着脑袋看下面的人。我翻开手机里的照片:有老人的糖心蛋,有女孩的白菊,有小男孩的花瓣,还有碑身映着的海。风裹着咸湿味吹过来,我突然明白,那些被人拍下来的北京海葬纪念碑图片,从来不是什么“风景照”。它们装着清晨的风,装着蛋香,装着没说出口的“我想你”,装着所有关于爱的秘密。
路过滨海步道的栏杆时,我看见一位年轻人正举着相机拍纪念碑。他的镜头里,碑身、海浪、海鸥、还有远处的船,都揉成了一幅画。“你拍的真好,”我忍不住说。他笑了笑:“不是我拍得好,是这碑里有东西——你看,”他指着屏幕,“那朵花,那只海鸥,那个老人,都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