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北戴河码头，海风裹着咸湿的水汽掠过发梢，岸边的芦苇丛里飘出一缕若有若无的菊香。甲板上的家属们攥着手里的可降解骨灰盒，目光顺着海岸线往远处飘——这是河北省2024年第12场海葬仪式，也是张阿姨和老伴老周的“最后一次旅行”。
河北省的海葬之路，始于2013年民政厅推出的“生态安葬试点”。那时大家对“撒骨灰入海”还带着犹豫：“没有墓碑，以后想‘看’他怎么办？”可十年过去，这份犹豫慢慢变成了接纳——2023年全省海葬家庭达到2800户，比2018年翻了三倍。背后是政策的“软支撑”：从2021年起，海葬全流程免费，包括骨灰运输、船舶使用、可降解容器和纪念花瓣；民政部门还会给家属发一本“海葬纪念册”，里面夹着仪式现场的照片、一片晒干的海草，还有工作人员手写的“愿海风替他，继续陪你看潮起潮落”。
海葬的仪式没有想象中沉重。家属们坐着民政部门的大巴到码头时，船尾已经系好了淡蓝色的丝带——那是工作人员特意选的，像老周生前爱穿的蓝布衫。仪式开始前，主持人会先和家属聊两句：“张阿姨，老周喜欢的《渔光曲》，我们帮您准备好了。”音乐响起来的时候，甲板上的风都慢了半拍。默哀三分钟后，张阿姨捧着骨灰盒走到船尾，手指轻轻发抖：“老周，我们去海边了，跟我走啊。”骨灰顺着指缝落进海里，灰白色的细粉碰到海水就散成星星点点，像撒了一把被海风揉碎的月光。旁边的工作人员赶紧递过花瓣，粉色的玫瑰跟着骨灰漂远，张阿姨把攥了一路的贝壳也放了进去——那是去年秋天老周在礁石上捡的，壳上还留着他的温度。
“他总说，贝壳是大海的耳朵。”张阿姨坐在礁石上，摸着手里的纪念册，照片里的她还在笑，“以前我怕海葬是‘没了’，现在才明白，他是变成了大海的一部分。”每周她都来海边，坐在老周常坐的位置，看海浪拍岸，就像老周还在身边，笑着说“你看，今天的鱼肯定多”。有时候风大，她会把丝巾系紧点：“风里有咸味儿，像他出海回来身上的味道，我就觉得他没走，只是换了个地方陪我。”
河北省的海葬，从来不是“冰冷的流程”。工作人员会记住每个家属的小要求：有的要放逝者生前喜欢的京剧，有的要读一封没寄出去的信，甚至有人想带一把逝者种的月季花瓣——“我们帮着晒干，撒的时候一起放进海里。”负责海葬的王姐说，“我们不是在‘处理骨灰’，是在帮家属完成最后一个心愿——让亲人走得像他生前那样，带着喜欢的东西，去喜欢的地方。”
夕阳把海平面染成橘红色，张阿姨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。她望着远处的船，想起仪式结束时，工作人员说“如果想他了，就来海边喊他，大海能听见”。风又吹过来，把她的丝巾吹得飘起来，像老周的手，轻轻碰了碰她的脸。
河北省的海葬，从来不是“结束”。它是老周的贝壳，是张阿姨的丝巾，是每一阵带着咸味儿的风，是每一朵飘远的花瓣——是生死之间，最温柔的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