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四点的威海湾还浸在淡青色雾里,风裹着咸湿的桅子花香钻进来,像阿叔生前晒的鱼干味——淡得很,却一下子勾住人的心。我们站在"归航号"甲板上,有人裹着薄外套,有人攥着束野菊,阿婆手里还攥着阿叔的老花镜,镜腿缠的红绳褪了色,是去年阿叔摔了跤她用毛线缠的。

船尾小桌子铺着藏青色粗布,上面摆着阿叔的骨灰盒——老榆木素面,边缘有几道刻痕,是阿叔用钓鱼刀刻的"归海"二字,刻得很深,像要把心意嵌进木头里。小海站在桌旁,手里攥着阿叔的竹制钓鱼竿,节疤分明的竿身,竿尖系的红绳绷得紧,像阿叔以前钓鱼时的样子。

海葬的仪式是什么样的图片-1

社区陈姐举着本皱巴巴的笔记本站在船头,那是阿叔的钓鱼日记。她翻到最后一页,纸角卷着边,上面写:"6月15日,钓了两斤鲈鱼,小海说汤鲜,我喝了三大碗。等我走了,把我撒进海里,我要看着鱼长大,看小海的娃学钓鱼。"陈姐声音轻得像片花瓣:"阿弟,今天送你回海的怀里。"

小海捧着骨灰盒走到船头时,风刚好转了方向。工作人员递过阿叔的旧漏勺——洗得发白的竹编,柄上还留着他的手温。小海把骨灰倒进去,又抓了把带晨露的野菊花瓣,黄色的花瓣滴着水,晕开漏勺上的小水印。他抬起手,漏勺轻轻倾斜,骨灰变成细粉,和花瓣一起飘出去。风把它们吹成温柔的弧线,有的落在浪尖打个转,有的粘在船舷像阿叔钓过的鱼鳞,还有的卷到脚边,带着桅子花的淡香。

阿婆抹着眼泪念叨:"阿弟,以后我去海边钓鱼,给你留个位置啊。"孙女蹲在甲板上,用手指蘸海水涂眼角:"爷爷,我上次考了满分,你看到没?"小海的媳妇抱着三岁孩子,孩子指着海面问:"爸爸,爷爷的花要去哪里?"小海蹲下来:"爷爷的花要去海里钓大鱼,以后给你做汤喝。"

海葬的仪式是什么样的图片-2

太阳爬上船头,海面染成金红色。我们看着花瓣和骨灰越飘越远,直到变成小亮点融进海里。远处渔船鸣笛,声音沉得像阿叔的呼噜声。陈姐递来姜茶,热的,带着红糖甜:"喝口茶,暖暖心。"我接过杯子,想起阿叔生前说的:"海不是冷的,是热的,像妈妈的手。"

有人把阿叔的钓鱼竿挂上空钩扔进海里,鱼钩沉下去,线绷得直,像阿叔在钓鱼。小海笑着喊:"爸,又钓到大鱼了?"风把话吹进海里,惊起一群小银鱼,跳得像撒了把星星。

海葬的仪式没有鼓乐,没有纸钱,没有繁琐流程。它像一场温柔的送别——把一个人的牵挂、一个人的故事,揉进风里,放进浪里,让他的生命变成海的一部分。以后再来海边,闻着咸咸的风,看浪尖的花瓣,听海浪沙沙的声音,就会想起阿叔:他坐在海边石头上,钓竿斜斜的,阳光落在白发上,像撒了把碎金。

风又吹过来,带着海的味道。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野菊花瓣——是刚才捡的,还带着晨露的湿。远处的海鸥掠过海面,翅膀尖沾了点金红色的阳光。忽然明白,海葬从不是结束,是另一种开始:他以海为家,以风为信,以浪为语,永远和我们在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