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七点的威海成山头，风裹着咸湿的凉意扑在脸上，却没想象中刺骨——云层裂开一道缝，金红色的阳光裹着碎金落进海里，把原本青灰的浪染成了琥珀色。我蹲在礁石上啃着刚买的糖炒栗子，旁边的老渔民笑着说“姑娘，冬天来海边才懂啥叫‘慢下来’”。
夏天的海滩像开了倍速的电影，遮阳伞挤着遮阳伞，小孩的尖叫混着卖烤肠的吆喝，连海浪声都被淹没。可冬天不一样，你站在厦门的黄厝海滩，能听见浪打在沙地上的“沙沙”声，像有人在轻轻翻一本旧书；能看见几只白鹭站在浅滩里，长腿一抬一落，比夏天的风筝还稳。青岛的八大关海边，梧桐树的叶子落得差不多了，枝桠疏疏朗朗地伸在蓝天上，你沿着木栈道走，偶尔能遇见一两个遛狗的人，狗跑在沙地上，脚印比夏天的脚印更清晰——没有被踩乱的痕迹，每一步都像刻在海边的诗。
冬天的海边，暖得藏在烟火里。青岛的栈桥边，咖啡馆都把窗户擦得锃亮，你捧着热红酒坐在窗边，能看见回澜阁裹着薄雾，像裹了层糖霜；老板会端来刚烤的鲅鱼饺子，说“这鱼是今早刚捞的，冬天的鱼肥”。汕头的南澳岛更热闹些，海鲜排挡的炉子里，沙茶酱咕嘟咕嘟冒泡泡，刚蒸好的膏蟹掀开壳，黄膏流得满手都是，连风里都飘着甜鲜的味儿——夏天的海鲜总带着点急吼吼的腥，冬天的却像熬了很久的汤，鲜得扎实。还有泉州的蟳埔村，冬天的渔女还在海边织网，头上的簪花围得红红绿绿，她们笑着喊你“来喝碗四果汤”，糖水里的芋圆煮得软软的，配着海边的风，连凉都凉得舒服。
冬天的海边，藏着夏天看不到的乐趣。我在舟山的东极岛赶过一次海，退潮后的滩涂软乎乎的，小螃蟹躲在泥洞里，用筷子一戳就慌慌张张爬出来；文蛤的壳上沾着泥，却比夏天的更肥，咬开是满满的肉；还有海葵，缩在石头缝里像朵小菊花，碰一下就缩成小肉球，可爱得让人舍不得碰。烟台的养马岛更有意思，冬天有很多越冬的海鸟，白的、灰的，铺在海面上像撒了把米，它们飞起来的时候，翅膀掠过海面，连波纹都带着温柔——你站在岸边举着相机，不用怕有人抢镜头，连海鸟都愿意多停一会儿。还有秦皇岛的鸽子窝公园，冬天的日出比夏天更慢，霞光从粉紫色变成金红色，把海水染成渐变的绸子，你坐在台阶上看，连呼吸都跟着慢下来。
有人说冬天海边冷，可冷得有分寸——风里带着点咸，却不冻得人缩脖子；有人说冬天海边没玩的，可没玩的才是最好的玩的——你能听见海的呼吸，能尝到鲜的本味，能看见平时看不见的风景。就像东极岛遇到的阿姨，她每年冬天都来，说“夏天的海是给游客的，冬天的海是给懂它的人的”。
傍晚的成山头，我坐在礁石上看日落，风里飘着糖炒栗子的香，远处的渔船鸣了一声笛，浪把碎金推到脚边。突然想起早上老渔民的话，原来冬天的海边不是“不适合”，是“更适合”——适合那些想慢下来，想尝点真味儿，想和海好好说说话的人。
风又吹过来，我裹了裹外套，却不觉得冷——因为手里的栗子还热着，眼前的海还亮着，连风里都藏着海的温柔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