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海岸线刚褪尽夜色,风里裹着咸湿的海水味,我蹲在礁石上,看着不远处的家属捧着个浅灰色盒子慢慢走向船头。盒子是玉米淀粉做的,捏起来有点软,放进水里没几分钟就开始散开,像被海风揉碎的云。这是我第三次陪朋友参加海葬,每一次都能看见不同的故事,却都藏着同样的温柔——能不能撒海”的疑问,早被风里的海水味吹成了“怎样撒才更有温度”。
其实关于“人死后骨灰能不能撒海里”,答案早写在政策里。民政部2013年就把海葬纳入了绿色殡葬的推荐形式,《殡葬管理条例》也明确支持“不占或少占土地”的骨灰处理方式。我大连的朋友父亲是老渔民,生前总说“死了要回海里跟老伙计们钓鱼”,朋友找当地殡葬服务中心办手续时,工作人员只问了三句话:“有死亡证明吗?亲属都同意吗?要选固定海域还是定制路线?”最后他们选了渤海湾的固定点,撒海那天妈妈把爸爸的老花镜用红绳系在盒子上,说“带上这个,你就能看清海里的鱼群”。盒子沉下去的瞬间,海面泛起细碎涟漪,像爸爸生前笑起来眯成缝的眼睛。
说到流程,其实没有想象中复杂,但得“找对门”。首先要联系正规殡葬机构——比如北京的八宝山殡葬服务中心、青岛的福宁园,他们会帮着办齐手续:死亡证明、亲属关系公证、海葬申请书。然后是选地点,不能随便找片海就撒,全国很多沿海城市都有指定海域:大连的渤海湾、厦门的东海海域、深圳的南海片区,都是经过环保评估的“零污染区”。骨灰也得“穿对衣服”——必须装在可降解容器里,玉米淀粉、纸浆或者天然纤维做的都行,避免污染海洋。我见过最暖的细节是位阿姨,把丈夫的骨灰和他生前养的君子兰花瓣混在一起,“他总说这花香味像我煮的小米粥,带上这个,他在海里也能闻到家的味”。

海葬从不是“忘记”,而是“换个方式继续陪伴”。去年清明我再去那片海岸,遇见一对母女在礁石上摆了三盘韭菜饺子——外婆生前最爱的。女儿翻着手机里的照片说:“小宇上次考试满分,老师说他作文像外婆的日记。”妈妈摸着照片里孩子的脸,轻声道:“你外婆肯定在海里看着呢,说不定正跟鱼群说‘我外孙子比我强’。”风掀起她的衣角,吹得饺子盒上的塑料膜沙沙响,像有人在轻声应和。我们害怕的从不是“把骨灰撒进海里”,而是“再也找不到地方好好说说话”。可海葬给了我们这样的地方:每一片浪都是回信,每一缕风都是问候,你站在岸边喊他名字,海浪会把声音带得很远,远到他能听见。
夕阳把海面染成橘红时,我起身往回走。路过便利店,老板递来杯热豆浆:“又来陪你朋友?”我点头,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,忽然想起朋友的话:“我爸说海是最大的家,不管走多远,都能装下所有想念。”风里又飘来咸湿的味,这次我闻见了——是玉米淀粉的清苦,是君子兰的淡香,是韭菜饺子的热气,那是从未离开的、家的味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