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周在小区楼下碰到张阿姨,她手里捧着个淡蓝色的布包,眼睛红红的却带着点笑意:“明天要去送老周最后一程,他终于能回到海边了。”老周是张阿姨的先生,生前总说自己是“海的孩子”,退休后每天去海边钓鱼,连渔具包上都沾着晒不掉的海盐味。我问:“海葬是不是得找关系?普通人能办吗?”张阿姨摇头:“哪用啊,社区给我指了民政部门的电话,填张表、交个死亡证明就行,没花一分钱。
其实很多人对海葬有误解,觉得是“高端选项”或者“名人专属”,但实际上,全国多个沿海城市早把海葬纳入了公益殡葬服务。比如上海从2009年就推行免费海葬,青岛、厦门、深圳等城市也有补贴——家属只要通过正规民政部门或指定机构申请,就能办理。张阿姨的流程很简单:先到社区开了证明,再去区民政局的殡葬服务中心填申请表,提交老周的死亡证明和骨灰寄存证,三天后就收到了海葬预约通知。“我以为要跑好几趟,没想到社区工作人员全程陪着我,连复印件都是他们帮我印的。”
海葬的过程比想象中更有温度。那天清晨,大巴车接家属到码头,船身上贴着“生命归程”的字样。船开到远离航道的海域,工作人员先讲解注意事项:“等下会鸣笛默哀,大家可以依次撒骨灰,也可以用可降解胶囊装着放下去。”张阿姨把老周的骨灰和他生前最爱的钓鱼线绑在一起——那根线是老周去年钓上十斤大鱼时用的,线柄上还刻着“老周的幸运线”。她捧着胶囊走向船尾,风把她的白发吹起来,旁边的志愿者递来一束白菊花,她撒的时候,花瓣飘在海面上,像老周以前钓上来的银鱼。“我跟他说,‘老周,你终于能在海里钓鱼了,别忘给我托梦说你钓了多大的鱼’。”
很多人会担心几个问题:会不会污染环境?其实现在用的可降解容器是淀粉做的,几周内就会完全分解,骨灰本身是无机物,不会对海洋造成伤害。会不会不严肃?仪式感从来不是别人给的——有人带逝者的日记,撕成小条和骨灰一起撒;有人让孩子画幅画,折成纸船漂在海上;还有人带逝者爱吃的水果,切成小块撒下去。张阿姨就带了老周的钓鱼日记,她把“今天钓了三条鲈鱼,回家给阿芬做汤”的那页撕下来,和骨灰一起沉进海里:“让他带着自己的故事走,才不算白活。”

海葬的意义,从来不是“简化告别”,而是“回到热爱的地方”。老周的生命终点不是骨灰盒里的方寸之地,而是他钓过鱼的海域,是他吹过的海风,是他看过的日出。现在张阿姨还是会每天去海边,坐在以前和老周一起坐的石头上,有时候会碰到同样来海边的家属——比如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,她总带着妈妈的丝巾,把丝巾系在栏杆上,让风把丝巾吹向海里;还有那个穿中山装的老爷爷,他会把老伴的京剧磁带放在石头上,放一段《贵妃醉酒》,然后对着海说:“你以前总嫌我唱得难听,现在没人管你了吧?”大家点点头,不说什么,却都懂——那些沉入海里的思念,从来没有消失,它们变成了海浪,变成了海风,变成了每次涨潮时,拍在脚边的温柔。
其实普通人能海葬吗?答案就藏在张阿姨的笑里,藏在海边飘着的花瓣里,藏在每一个愿意把思念交给大海的人心里。它不是遥不可及的选择,只是一份更温柔的告别——当你不想让逝者困在小小的骨灰盒里,当你想让他回到热爱的自然,当你想让他的生命以另一种方式继续,大海会接住所有的思念,然后把它们变成浪花,一遍又一遍地拍向岸边,告诉你:“他从未离开。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