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的海边还裹着雾,风里飘着咸咸的桂花香。我蹲在礁石上,看着邻居周阿姨把一个布包轻轻放在腿上,解开绳结时手有点抖——里面是她先生的骨灰。旁边的小孙女举着爷爷生前爱喝的茉莉花茶,说“爷爷说过,海边的风会把茶香味吹得很远”。周阿姨手一扬,米白色的粉末顺着风飘向海面,像撒了一把会发光的雪,很快融进了泛着晨光的浪里。

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撒海葬。以前总觉得“撒骨灰”是件很遥远、很悲伤的事,可那天的风很软,浪很轻,周阿姨擦了擦眼睛,却笑着说:“你周叔生前总说,他一辈子坐在会计桌前算账本,算得眼睛都花了,最大的愿望就是‘变成风,跟着海浪跑’。现在他终于实现了。”

很多人选择撒海,最先想到的是“自由”。就像周叔,退休前每天面对的是密密麻麻的数字,唯一的爱好是周末坐公交去海边,找块礁石坐一下午,看海浪卷着碎贝壳过来,再卷着细沙回去。他说:“看海浪就像看日子,翻过去就翻过去了,没什么放不下的。”那些一辈子被生活的框框困住的人,那些被疾病拴在病床上的人,那些总说“等退休了要去看海”却没来得及的人,海成了他们最后的“出口”——没有墓碑的局限,没有土地的束缚,风往哪吹,他们就往哪去,像小时候没写完作业就偷偷跑出去的孩子,终于能撒开腿跑一次。

为什么有的人骨灰要撒海里呢-1

还有人信“生命是一场循环”。我妈有个老同事,是教生物的李老师,退休后总跟我们说:“人体里的水分占70%,海水里的盐分和人体细胞液的盐分差不多,我们本来就是从海里来的。”李老师去世前留遗嘱要撒海,说:“把我放回去,就像把掉在地上的钥匙捡回抽屉里,理所应当。”她的女儿撒灰那天,蹲在海边说:“妈,你看,海浪在招你呢。”风掀起她的衣角,我突然想起李老师上课讲“生命起源”时,眼睛亮得像星星:“最早的生命是海里的单细胞生物,我们都是海里的孩子。”原来撒海不是“消失”,是“回家”——回到生命开始的地方,变成浪花,变成潮汐,变成某只小海龟破壳时碰到的第一滴海水。

更戳人的,是“牵挂的距离”。我朋友小棠的爸爸走得早,她妈妈每年清明都不去墓地,反而带着爸爸爱喝的茶去海边。有次我陪她去,她妈妈把茶倒在沙滩上,说:“你爸爸以前总说,墓地的石碑太冷,海边多好,能听得到浪,能闻得到风,我想他的时候,随时能来坐会儿。”小棠蹲在旁边,用树枝在沙上写“爸爸”,浪一来,字就被冲没了,她却笑:“我爸肯定在说‘别写了,我看得见’。”那些撒进海里的骨灰,没有变成冷冰冰的墓碑上的名字,而是变成了“随时能见面”的牵挂——你去海边散步,风里的咸味儿是他;你踩在沙滩上,脚边的浪花是他;你抬头看云,云的形状像他笑起来的样子。原来最好的怀念,不是隔着玻璃看照片,而是“我站在这里,你就在这里”。

现在还有很多年轻人选择撒海,是因为“极简和环保”。我同事小陆说,她爷爷去世前跟家人商量:“别买墓地,别搞排场,把我撒去海里。土地要种庄稼,要建房子,别给它添负担。”小陆撒灰那天,用手机拍了段视频,配文:“爷爷说,他这一辈子没占过别人的便宜,最后也不想占土地的便宜。”现在的年轻人,越来越不喜欢“形式化”的葬礼,觉得与其把骨灰装在盒子里埋在地下,不如让它回到自然里——没有烧纸钱的烟雾,没有敲锣打鼓的吵闹,只有风、浪和心里的想念,简单得像爷爷生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