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推开窗,楼下桂树的香裹着风钻进来,我忽然想起上周跟张婶去渤海湾撒张叔骨灰的事。张叔是楼下住了十年的老邻居,退休前教中学物理,退休后活成了"钓鱼痴"——每周一准背着鱼竿坐公交去通州大运河,赶上天气好,还会跟老伙计拼车去渤海湾,说是"那里的鱼懂规矩,咬钩慢但有力"。
去年冬天张叔查出身患癌症,躺在医院病床上还跟我们开玩笑:"别给我买墓地啊,我钓了一辈子鱼,海里的鱼都认识我竿尖的红绳,我要去海里当鱼的老大哥,天天带着它们游来游去。"张婶一开始抹着眼泪不同意:"没个入土为安的地方,逢年过节我去哪看你?"张叔就翻出压在枕头底下的钓鱼日记,最后一页歪歪扭扭写着:"我见过渤海湾的日出,像把烧红的鱼漂扔进海里;见过暴雨后的海浪,像打翻了我藏在阳台的鱼桶;我想变成浪里的一滴水,跟着鱼群游到我没去过的地方。"
上周六清晨五点,我们跟着民政部门的海葬服务车到了塘沽码头。码头上停着艘白色的船,船身写着"生命归航"。船上有二十多户家属,大家都很安静——有人抱着裹着骨灰的蓝布包,有人手里攥着逝者的旧物:张叔的是那根用了二十年的玻璃钢鱼竿,竿尖的红绳褪了色,却还系着他去年钓的第一条春鱼的鱼鳃骨。船开出去半小时,船长喊了声"到了"。那天的渤海湾像被揉皱的蓝绸子,浪不大,风里裹着咸湿的海腥味,像张叔每次钓鱼回来身上的味道。张婶解开蓝布包,里面是个米白色的可降解骨灰盒——工作人员说,这种盒子泡在海里三个月就会化,不会污染海水。她轻轻掀开盒盖,骨灰是浅灰色的,像晒了一整个夏天的海蛎子粉,细得能从指缝漏下去。"张哥,咱们到家了。"张婶抓起一把骨灰,顺着风的方向撒出去,骨灰飘进海里,瞬间被浪卷走一点,像撒了一把被风吹碎的云。旁边的阿姨递过来一把玫瑰花瓣,张婶接过来,跟骨灰混在一起撒下去,花瓣浮在海面上,跟着浪漂了很远,像给张叔铺了条通往深海的花路。
撒完骨灰,我们坐在船尾的甲板上休息。负责这次海葬的李姐过来递热水,跟我们聊天。她说,现在北京选择海葬的老人越来越多,去年全市有三千六百多例,比五年前翻了一倍。"以前家属总觉得'没个坟头就没个念想',现在好多了,不少老人自己主动提出来要海葬——有的是跟张叔一样,一辈子爱海;有的是觉得土葬占地方,海葬环保;还有的是不想给孩子添负担,你想啊,北京周边的墓地动不动就几万十几万,海葬不仅免费,民政部门还每例补贴四千块,够孩子给老人买几瓶好酒,买几盒好烟了。"李姐说,他们做海葬服务的时候,总会尽量满足家属的小要求:比如有的老人生前爱听京剧,他们会在船上放段《贵妃醉酒》;有的老人喜欢花,他们会提前准备好百合或者菊花;还有的老人是老水手,他们会把船开到老人曾经跑过的航线上去。"上个月有个老船长,生前跑了四十年远洋,撒海的时候家属放了《海上钢琴师》的主题曲,风把音乐吹得飘起来,整艘船的人都安安静静的,像在听老船长讲他当年的故事。"

船往回开的时候,太阳升起来了,把海面染成了金红色,像张叔生前用的那盏钓鱼灯的光。张婶站在船头,把鱼竿的红绳解下来,轻轻扔进海里:"张哥,鱼竿给你带来了,以后钓鱼不用跟我抢阳台的位置了。"风把她的白发吹起来,我忽然想起去年春天,张叔坐在楼下的石凳上钓鱼,钓上来一条两寸长的

